爱情从来是双向的,
要是我的心单方面在溶化,
恐怕至烟飞灰灭的一天仍没得到结果。
现在还是把心中这团火冰鲜,
把这份感觉急冻起来,
待他一天亲口说爱我的时候方再解冻,
到时把心中这点火光再次燃点起来吧!
手术完毕,听过医生的报告后,王小姐便安心回林氏企业工作,而我亦安心地留在林照亮的房间,坐在床边看著书等他醒来。
没多久林照亮慢慢的张开眼睛,我非常兴奋,通知护士。
护士找来医生。医生做了小小的测试,发觉他双脚的知觉还没恢复,林照亮又露出沮丧的表情了。
我开解他说:「芯片放在你身体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说不定它也要时间认识你的身体,才开始发挥功效吧!」
林照亮苦笑,「我知道这一切需要时间,但人总是贪婪地喜欢尽快看到成果。」
「既然明白了,就好好的等待收成的一天吧!」
虽然,这剎那林照亮像是看开了,还象征式的点点头,但过了一星期后,预期的反应还没出现,他的脾气便开始回来了。而他更重蹈覆辙,把自己困在大屋内,王小姐又要每天操劳地把文件搬来搬去。
即使林照亮的脾气比过往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林宅内每个人都没有任何怨言,大抵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明白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会是多么的令人难受吧!
一个晚上,小提琴声音又响起了,演奏厅仍是游泳池。
不知怎地,这次的琴声比胡慧慧离去时的那次更哀怨,这可能已反映出哪个时候的林照亮比较神伤。
这次,我没有打扰林照亮的兴致,只站在一边,直到他发现我为止。
「又把你弄醒吗?」
我摇头,「别忘记我是二十四小时候命的。」
林照亮强颜欢笑。
「刚才的乐曲是从前没听过的,叫什么名字?」虽然林照亮的坏脾气是回来了,但我已不再是受害人一号,反之,就算他的脾气落到王小姐身上,也只是罕有地对我呼喝。
「是巴赫的《咏叹调》。」林照亮的话刚完,便接上一声长长感叹,这曲《咏叹调》果然应景。
林照亮终于把心中郁结说出,「快一个月了,但仍没有反应,我实在失望。」
「医生说过要等一年时间才可断定成功与否,现在才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像有点急躁吧!」
「为什么你总是抱着乐观态度?越是看见你的期望,我感到的压力便越大,一旦失败,又要连累多一个人失望了。」
「既然你懂得这样说,就更应该跟我一样乐观,因为无论最后是得是失,都有人跟你一起开心,一起失望,换句话说,这场仗负责上阵的不只你一个人,还有我??」
怎可这样说?我马上补充,「王小姐、兰姐、小王和这里每个人。」
林照亮笑说:「你这样懂得开解人,真庆幸当初没把你吓走。」
突然,林照亮的脸上被照亮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秋风把云团吹散,让原先遮闭着的半月可再现光芒。
不知什么原因,林照亮这张好看的脸比从前的更好看,而我更舍不得把视线转到别处,但现实又怎容这样贪婪?半晌,他的视线也落到我的脸上。
我只好把注意力搬到新话题去,「下星期是中秋节,倒不如我们在这里开一个赏月大会吧!」
「赏月大会?」
我点头,「有水果、有月饼、有灯笼的赏月大会。」
「我也很久没玩过灯笼了,那么预备请什么人?」
我想了想,「你、王小姐和我们上下七人,不就已够热闹吗?」
林照亮感啼笑皆非,「合共只有九人的赏月大会,亏你想得到。」
「要是老板没意见,便由我负责安排吧!」
林照亮笑着点头。
除了因为要开解林照亮,我也不知有多少年没玩过灯笼,跟一大班人一起赏月了,所以我就更悉心安排这个赏月大会。
我把不同颜色的灯笼围着泳池四周挂了一个长方形,又跟兰姐预备了七款不同的水果供月,把不同味道的月饼放在餐枱上,而香伯更用四束大大的白兰花绑在泳池的四角。
王小姐甫到场便赞不绝口:「这个赏月大会可说是色香味俱全,美珊,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
看着亮起蜡烛的盏盏灯笼,我虽有自豪感,但仍得谦虚有礼,「当然不是,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份参与,最大功劳还是林先生,要是没有他批准就没有这个晚会了。」
我的话当然是夸张了,但仍能惹得林照亮灿然一笑。
在这个赏月大会里,每个人都无分彼此地互相交谈,气氛相当融洽,我想这刻是林宅上下所有人最像一家人的时候。
灯笼的火光开始熄灭,小王又跟我一起把新的蜡烛燃起。
当换至餐枱前的灯笼,王小姐正跟林照亮说:「这么多年来,林家都一直照顾我们两姊弟,我应多谢林先生。」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王小姐的弟弟也是林家员工之一。
林照亮回应:「家父在生时你已为林家服务,而王伯又跟父亲这么多年,你何须客气?」
王小姐又说:「小王有时也太笨手笨脚了??」换句话说,小王岂不是王小姐的弟弟?怪不得一向以来她对他特别苛刻,原来严苛是因为爱。
突然林照亮「啊!」的大叫一声,我别过头后,方发现不知是我的粗心还是小王的大意,把一枝燃起了的蜡烛放歪了,蜡油一下子滴到林照亮的右脚背。
我忙上把前把蜡烛吹灭,再为林照亮抹去蜡油。
电光火石间,我感到灵光一现,「林先生,刚才『啊!』的一声是什么意思?」
林照亮还没察觉,带点晦气地说:「是你们不小心,蜡油都滴到我的脚背了,还问我为什么,这当然就是感到痛嘛!」
听到林照亮这句话,整个游泳池顿时变得寂静起来,每个人都十分震惊地看着他。
我多问一次,「请??你可否再说一遍,你刚才感到什么?」声音更有点点发抖。
「不是已说得很清楚,是??」林照亮也知道端倪了,他首先是一脸不置信的样子,再换了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但最终他又像恐怕自己大喜过望,不敢把感觉说出来。
这一连串的表情,虽是复杂却又真挚。
我从旁鼓励道:「是什么?你是知道的,快说出来吧!」
王小姐也催促道:「既然已说了一次,就再说一次吧!」
林照亮的泪水就在这两秒时间内,都涌到眼眶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说:「我刚才感到??痛!」
然后,每个人都屏息了一刻,再合拍地一同欢呼起来。
林照亮轻拭眼角泪痕,跟我说:「为了确定刚才的感觉,你可把蜡油再滴一次在我脚上吗?」
要是林照亮没有感觉,我也不会再犯同样的过失,更何况他已重拾感觉?
我摇摇头,「刚才令你尝过痛的感觉,现在倒不如试试冻的感觉吧!」
我从冰筒拿起一罐汽水,放在林照亮的左脚背上,「你感觉得到吗?」
林照亮用力点头,串串泪水已沾湿了他的衣襟,「我不单感到它的冻,还感到它的重量。」
办事效率奇高的王小姐,已拿着手提电话跟另一边厢说:「医生,林先生的脚已有感觉,明天我们可以什么时间来??」
在王小姐忙在跟医生预约,兰姐和其他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现在医学是如何的昌明时,我把纸巾递到林照亮面前,「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打的仗,现在你相信吗?」
林照亮接过纸巾后说:「我更相信是因为你的热诚,令我人生再次燃起了希望,多谢你!」是吗?我有这样的功劳,可为你燃起希望吗?
我含笑跟林照亮互相对望着,我看到他的眼神是多么的真诚,然后又看到他眼中我那傻呆呆的表情,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幸好王小姐无意地为我解围,「已跟医生约好了,明天??」
我借故走到别的灯笼前继续更换蜡烛,看着火光柔柔地燃起来,我的心也有快要被溶掉的感觉。也许,林照亮刚才的一番话,只不过是真心多谢我在这段时间对他不断鼓励,但原来已有这么强大的威力,足已令我的心暗暗在翻天覆地,这算是什么?难道这便是教人难以揣测的爱情感觉?我想若不中也不远矣!
糟了!干么我又在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爱情从来是双向的,要是我的心单方面在溶化,恐怕至烟飞灰灭的一天仍没得到结果。现在还是把心中这团火冰鲜,把这份感觉急冻起来,待他一天亲口说爱我的时候方再解冻,到时把心中这点火光再次燃点起来吧!
自从林照亮双脚恢复知觉后,这阵子我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他没有回到办公室工作,但除了日常工作外,还要每天定时到物理治疗师处,伴着他学习步行,然后回到林宅,又要跟他练习每天所学的。
工作虽然令我每天感到疲惫不堪,但看到经过两个月的辛勤练习,林照亮逐渐康复,已不用坐轮椅可倚靠拐杖步行,我的疲累又何足挂齿。
这夜,我们又在林宅练习了。
林照亮的双手放在我的双手上,然后我往后退一步,他便往前踏一步。
不知怎地,每次跟林照亮的手连在一起时,我都会有一刻沉醉在梦想中,幻想我们是手牵手的情侣,有心如鹿撞的感觉,一点也不专业。
但很快我又会回到现实中,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其实是很遥远的。因为我深深明白林照亮每懂向前走一步,我这个下人跟他的距离便会扩阔一步。待他完全康复,我这支「人肉拐杖」便会无用武之地,待他一天说爱我的曙光亦越来越暗淡。
但虽如此,我仍矛盾地希望看见他可走可跳的一天,因为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快乐,纵然是得不到,不可跟他一起,独自黯然是一件事,但我仍会在旁为他鼓掌。
就在我想得入神之际,林照亮突然说:「你懂得跳舞吗?」
「跳舞?」
林照亮的语调也比从前开朗了,「你可有感到我们这练习,像在跳舞?」
我大惑不解地摇摇头。
「舞步是要你前我后,方可算是合拍嘛!你看我们现在有多合拍。可惜,我就只懂向前而不懂退后。」
「这只不过是暂时的事,以你的进度,我想治疗师很快便会教你退后的步法。」
「到那个时候,我教你跳舞吧!」林照亮别在开空头支票好嘛?我想那个时候,你连我是谁也会忘记得一清二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