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驿的夜是黄河咆哮的夜,正值秋汛,星空里的黄河跳如一个猛龙,鳞光闪闪,一头往前扎去,不停的拱起,扭曲,呜咽,欲要撕裂蜕皮的生长。
陈桥驿的夜是不灭的灯火,南岸的o字广场,灯笼种种,走路不用摸瞎,虽然不甚辉煌,但见周圈,高高低低的,明明淡淡的光。
车把式和一干乘客表示谢意,在翠芳阁包了一桌酒席,说是不陪了,还请六人自便的好。刺侯说,还算他们有良心,也不枉了公子哥替他们拼命了一场,保了他们周全。盘古和田不日有点犯难,陈志豪欲吐不快的说,听这名字好像是个青楼诶!
盘古和田不日,庙堂上的高端人物,打小受的教育,自觉道德约束,风月场所那是一概回避,哪里喝过花酒,连做梦也没想过。不过现在,一个不在庙堂在江湖,一个不在现实世界在♀星,倒不免都有一丝猎奇心理,传说中的青楼究竟啥模子样的?都瞧麦高找说法。
麦高无所谓,青楼于他无所谓,麦高无官无职无名声损耗,以前没去过那是因了没钱而不是因了其他原因,只不过不太热衷而已。现时刻,瞧众人让自己拿主意,便道,人家花了银子,咱不去,伤了人家一片好心,不妥,再者说,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浊者浊,我们也就喝个花酒,听个小曲,任谁也说不出个啥吧?
众人曰,是理,是理。众人不包括二侯,他俩从来不想是理不是理,他俩正仰头看天象,今晚上没有月亮,星星很亮。
翠芳阁不用问,大红灯笼高高挑,光芒旺盛的一个门楼。六个人都尽量装出自己并非嫖*客的模样,拿出平常镜子里面最正经的模样,其实,多情了,自作多情了,来这里的人,除了女人模样,没谁关注别人的模样。粉红的院墙在灯笼红光的照射里发出暧昧的暗红色,环在小湖边的垂柳,干枝拂扫湖面,引起点点水涟。过了花门楼,直通一道游廊,山石点缀,剔透玲珑。
老鸨脸上不变的笑容,不变的满面春风,迎上来,扫一圈六人,终至照准盘古,扬声说:“哟嗬,喜鹊叫,贵人到,好俊俏的后生,让人想馋啊!”尼玛,都夜黑啦,哪里来的喜鹊?换套词好不好。
盘古头上出现不止三条黑线,出手推开直向自己贴靠过来的老鸨,一身软乎乎的肉。陈志豪速度插开两人,“咳,咳,我们订好的桌子?”
“哟知道,车老板后晌里订的,六个人,六个大英雄。”
老鸨说话不让人烦。
只是说的太随意,让人听见不相信是真的。老鸨嚷嚷,半是吩咐半是打广告,“内个谁,小宝!让小红,翠花,樊九娘,杏儿,念奴,北燕,过来伺候!”随即述说众人,这六个姑娘是楼里花魁,都是一等一的极品,整个陈桥驿找不出第七个。
麦高掏出一个银锞子塞给老鸨,阻止她,道:“今天我们来,做个雅客,喝个花酒,听个小曲,姑娘暂免了,麻烦麻麻找个唱音好的来。”
老鸨推辞道:“老板打赏过了的,连姑娘们的身资都预付了的,哪里还敢再贪饷小哥的银子,若让老板知道了,还不打将上门啊!”一边说着一边半推半就的把银锞子顺溜到肥满的乳*沟里去了。“不过,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哦!”半老徐娘的老鸨卖萌的眨眨眼睛。
众人上座,麦高和盘古并坐了上首,麦高也不谦让,背墙面向大堂,这样的位置活命长。
整个大堂纱幔垂搭,营造出朦朦胧胧的隔挡,四周石壁用锦缎铺盖,天花板上用绣花毛毡装点,温暖又温馨。不知是熏火香还是香草香,淡淡的令人惬意。
菜正上。酒刚拿来,大家都争着尝,都是被晌午的黄河酒观搞怕了,搞敏感了,尝尝是不是兑了水的酒抑或兑了酒的水。
上酒上菜的龟*公一瞧,呀嚯,一圈酒鬼呀,比色鬼见了女人还迫不及待!
一个清秀少女,抱一把月琴,上前布喏,“万福”。六男子,眼中清零,世间尚有如斯女伶,黛眉轻扫,红唇出启,好似未经历过人烟的熏陶,不期然而身姿俏哒,非卖弄而娇娆可怜。红色的外袍,散散逸逸的滚摆自舞,包裹着曼妙的身材,洁白细腻的肌肤,芙蓉面色,才露肩头。每走一步,脚踝上的银铃也随之步调,依轻依重的发出“叮叮铃铃”的杂音。
试了一下音,纤细的手指划过古朴的月琴,令人心醉的诡异琴音从月琴的共鸣箱里流淌出来。
伙伴们都惊呆了,这系神马音?把手抠进天籁里了么?
“你这琴?”麦高不懂琴,但凡听说过,有一种古琴叫焦尾琴,有一种琵琶叫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这个月琴不简单,瞧那氤氲的面板发出隐隐的红芒,夯直的琴颈,倔犟的挺伸到貌像凤凰的疙瘩头,四个弦轴四个不一样,古朴里透出一种韵致,拙中一种抽象。
水灵灵的眼神瞟一眼麦高,嘴角上噙起一弯笑,道说,这是一把稀贵的月琴,传言说是用“迷毂”制造的。
迷毂,西域的一种异木。雀山有木焉,其状如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佩之不迷。《山海经南山经》
麦高感慨曰:“平素里需好生爱惜了才是。”
琴女答说:“这琴木笨,寻常人瞧不起眼的。”
“你还真是慧眼识金啊!”
琴女鞠一小躬,问语:“请问官人喜欢听哪调?”
麦高哪里有懂的,询问曰:“你推荐个?”
琴女试问:“改版十*八*摸,不知官人喜欢莫?”
盘古直直插进来,“不喜欢!”
麦高转圜一下,反问道:“你喜欢弹这曲子莫?”
琴女调低一个调门,冷冷道:“不是我喜欢,是听客们喜欢,是他们要听。”
“那好,”麦高有了主意,“我们想听你喜欢的曲子。”
歌女一脸欣然,像雨过的晴天。转轴,拨弦,调音,很利索的三两个音节,似过门也似提神,虽然未成曲调,却已是脉脉含情了。
手拿碟儿敲起来
小曲好唱口难开
唱不完的人间苦
官人雅客听开怀
月儿弯弯照高楼
高楼本是穷人修
寒冬腊月北风起
富人欢笑穷人愁。
月儿弯弯照九洲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飘散在他州
盘古听的凝神,沉思,瞧侧旁的麦高道:“我们算是穷人,还算是富人?”
麦高稳稳的细说:“我不同你一起我们,你是富人,我是穷人。”
“哦,”盘古显然不在板上,旋又念:“富人欢乐,穷人发愁,我乐少愁多,一准的穷人概念。”
“你穷人?”麦高笑,“你若是穷人好了,普天下全都是满满的正能量,满满的穷人当家作主!”
盘古望住麦高若有所思,或者说是心不在焉。麦高花椒他说:“你一眼不眨的盯我瞧,不怕别人怀疑你搞基?”
“艹!”盘古醒转过来,“我跟谁搞基也不会跟你小子,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你!”
艹!盘古现在跟麦高也学会了“艹!”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说的话诚不欺人也。
琴女嗓音含蓄,凄凉,每一个词都在谱,在弦上,每一丝意念都在音,在调,压抑着,幽怨着,哽咽着,声讨天下的不公,也在倾诉自己的不幸身世。小小年纪,遭遇大折大难,岁月蹉跎不分年老年少,历经坎坷方知人活不易。因了音质与节奏感,整个唱词虽简单,但是顺口,很合拍,这种合拍不只是轻吟浅唱,还有弹,拨,伴的相离相同。
琴女吟唱如诉,弹奏自然,没有一点矜持,也不做作,没有一点取悦于人的意思,只是借曲,借月琴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无限感触。弹拨出来的声音,清脆响亮,穿透力很强,好像心弦也被共振,被撩拨起来。她轻拨慢捻,引歌唱弦,那沉醉的神情引发听者的沉醉。
唱罢,稍止,转个音调,说:“我给官人献上一首新近创作的月夜十八拍,其中意味,诸位自己品嚼。”
“啪”开篇一拍,拍开了世界的黎明,拍到灵魂的痛,天崩地裂,昏睡醒觉。然后渐渐平复,音质趋缓。醇厚细腻,至纯至美的音色漫漫流淌而悠长,宛若一双轻柔的手抚过不曾平静的心,轻触到内里深处最柔软的部分,顷刻间,郁结心中的烦恼便随之消散。琴女左手的指法恰到好处,非常传情,又是抹,又是挑,右手跟进,亦步亦趋。大弦嘈嘈,沉重中行伍雄壮,寥廓江山好旷达,极像一阵急雨。小弦切切,细拨出轻幽,例如一片温馨私语。嘈嘈切切的交错盘桓,正如那大珠小珠落玉盘。一会儿像花下的莺语,宛转流行,一会儿像冰下的泉水,见其踪迹不闻其声,幽幽兮暗中。轻松玩转,自由发挥,跳动于拨弦捻抹崩,游刃在高低不平之间。
穿梭来往,把换自如,跌宕起伏,富于变化的曲调像如大江大河,汹涌澎湃的,山崖婉转的,静湖里的,渐渐的,累了疲乏了,好似丝弦崩断了样子,声音凝结在依然行进的时间里,休止了。但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那弦外之音,那若断若续的余音,似乎更能撩动人的情思,引起人的无穷回味。忽突的,如银瓶乍破,水浆迸泻,如铁骑突出,刀枪齐鸣,音乐又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大的力度伸延开来,进入了高*潮,掉了牙,干燥而又撕裂的声音,有意拉长的音调,有些歇斯底里。尖锋一刻,琴女用拨子一划,四根弦一同发出轰响,好像猛力撕开丝帛一般,乐曲就在高*潮中戛然而止了。琴女把拨子插入弦中。
仿佛失去了地球重力的吸引,心灵在自由的空间纵意驰骋。轻轻闭合双眼,让行云流水的音乐把思想带到辽阔的原野,放飞思想的风筝,久久的,在碧空中飘曳,回荡。六个人,连同周围的超过半个大堂的听众,全都仿佛着了魔一样,沉浸在乐曲的余音里默默无言,被月夜十八拍的韵律深深打动,懂的人,激情不已,不懂的人,也知道好听,知道那人如画上的。
秋天里的星星闪着粼粼的清辉。
静好中,一个粗鄙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苏小月!原来你在这里浪哪?”
众人听这声音如同吃了一个苍蝇。
苏小月脸色“唰”的变了,红白的变死灰,浑身瑟瑟发抖,眼神绝望的巴巴瞧麦高,“官人,我知你是个好人,官人救我!”
麦高总是要知道点什么,“他,……你?……”
苏小月银牙紧咬,潸然泪奔,“恶霸胖三,他破了我的瓜,还屡屡强*暴我!”苏小月强忍哭咽,悲愤满腔的控诉:“他还不给钱!”
艹,欺负一个平民,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柔弱女子,畜生不如,活也是白活,死了也是真该死!麦高冷冷的声音从牙缝里往外冒,“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败人雅兴!”
哟嗬,胖三哪里碰上过这种腔调,平素里都是顺从的,唯唯诺诺的,感恩戴德的音,强忍住火冒三丈,打量麦高,这是那路大神?瞧年龄也不大,瞧功夫也稀松平常,瞧人数也不多,六个人,一桌,再比照其他桌上人,除了认识的,菜式均不同,由此可以断定,独自一桌,六个人,“敢问公子哪路价,来自哪里,欲往何方?”
嘿,问候的倒挺周全。“大爷我在此花钱游乐,干你屁事,扰吾清净,败吾雅兴,还不快滚!”
“嘿,给你个脸子不要,给你个梯子蹬鼻子,打个屁丫你雅兴!那是我的女人,知道不?”大庭广众的让自己滚,真滚了,他过路的走了,自己还混不混了!
转脸又喊:“苏小月,你个臭婊*子,这多日,到处找不着你,死哪去了,给我滚过来!”
苏小月垂泪求救,“官人救我,我没别的报答你,我人归你,做奴做婢,我认了。”
“恶人当道,豺狼横行,百姓无路可走!”麦高抓一把筷子撒了出去,那筷子仿若长了眼睛,专挑胖三和他的团伙人,哎哟喂哟,一伙人哭爹叫娘的喊疼。
“哼,还是个高手嘞!”既然撕破了脸子,胖三要杀一儆百。
“高手谈不上,不过收拾你足够。”该说的都说了,手下见真章。只见胖三低叱一声,从靴筒中拔出一把短刀,飞身而上,麦高拽过一个板凳挡了一下。周围人瞧见已经开打,胆小的往外面跑,大胆点的溜着墙根看热闹。
胖三壮,需要减肥的那种体态,抡圆一刀便横斩了过来,犹带雷爆之声,竟是华山宗,斩蛇刀的路数。
麦高掂个板凳当盾牌,当兵器,攻守兼备。胖三力攻,迅猛的冲击麦高的正面,斩蛇刀法舞的滴水不漏。麦高试了试,将板凳往前递,“噼里啪啦”的一顿刀光影,一半板凳已然粉身碎了骨。
麦高身影疾退,疾退中捞起一个新板凳,胖三见喜,手里短刀变招,长驱直入。四下里看客“唿”的齐叫。麦高只是将那腰身向后一折,堪堪让刀尖斜刺空里个去。
两个人的眼里都聚集起腾腾杀气。一股直奔心窝里去的杀气。
胖三仗刀再攻,不过已经三而竭了,力头也不如前两波。麦高抡圆了板凳,团团光影竟不见人影,胖三反应不及,拿刀去刺又不知要点,只感到一堆暗器扑面而来,防不胜防,脸被砸的变了形,额头的包,鼻子的血流如注,两颗洁白的门牙脱口而出。
麦高舞罩的板凳在灌力最满的时刻,脱手送给了胖三。
胖三眼前金星直冒,头有点晕,麦高一点不怜惜,右手斜抓胖三的膀子,左手变一招“翻云覆雨”,趁便这厮重心不稳,一膝盖顶上两腿间要害。
观客们但听见“啪啪”两声弹丸爆裂,再瞧胖三,已经翻了白眼,永久性的。
一阵哄堂大叫:“杀了人啦!”
“报官啦!”
麦高撇嘴,报哪家子官,陈桥驿一个三不管地界,报屁官!
老鸨说,报码头,四把舵。
胖三的手下喽们边逃边嚷嚷,兀那汉子有种,别跑了,叫我们总头来收拾你!
踢了胖三的尸体一脚,老鸨说,这个胖三最坏了,小哥你也算是给百姓们除了害,不过,他们人多,你们六个人打不过他们的,赶快逃命吧!
苏小月说,你赶快跑吧,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菇凉,说点正能量的话,别动不动死呀活的。
田不日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于是,六个人起身便走。晚了,外面的大批兵马把个小小的翠芳阁,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连个苍蝇都插翅难飞!
苏小月泪眼婆娑,“都是我害了你。”
麦高拍她的小脑袋,安慰说:“别怕,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长相抽象的人,或者说长的相当缺乏像素的人,带领一大帮子喽兵,乌泱泱的冲进大堂,森森长矛和片片大刀,反闪出点点灯火,如冥光,那人满大堂里嚷嚷:“谁了,谁了,反了不是,只有我的人杀人家,岂有人家杀我家?”标准的土匪逻辑。
二侯亮出他俩的神兵,“墨雪”和“墨月”,阴阴的钺匕表面是看不透的深邃。田不日指划曰,二侯先上,擒贼先擒王,听我喊到口令,蹲下,麦高上暗器,然后,趁群龙无首,占领右边窗口,贵宾先走,二侯断后。出去往回走,依北斗星往南走,北方不去了,来日再说。
筹划帷幄,指挥若定。
麦高蓦然回首,懵懵懂懂的灯火阑珊处,那人已经冲上来了。四目相接,激情四射,杀戾之气顿失于无间,两人几乎齐齐高叫:
“是你,少侠?”
“是你,老四?”
少侠是总舵主的称呼。老四是满江红的称呼。四把舵收起兵器,拱手施礼曰:“我道是哪路来的大神,原不想我家少侠是也!”
“老四,哦,”麦高少觉不妥,“如何称呼?”
四把舵大大咧咧放粗炮,“管他娘称呼,总舵主喊我老四,你喊我便是。”
一干看客把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放回肚,“咳”又不免遗憾,一场血溅翠芳阁的精彩大戏没上演。
老鸨及时出现,手里挥舞个香巾,直往四把舵的脸上抽打,“哟,四爷诶,我说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兄弟弄了个血洒满堂,全都是误会的啦!”
“非是误会!”
老鸨吓一跳,坐土匪的友谊小船,特么的说翻就翻了?
四把舵说:“是少侠帮了我的一个大忙!”哟嗬?麦高暗乐,听说你家的房子点不着,要帮忙么?
四把舵说:“总舵主老早就让我处理掉这个胖三,但是我,你也知道,我这人心慈手软,一准的菩萨心肠,总也下不去手。这一来,总舵主那里我也有个交代了。”
哟嗬,麦高暗乐,看来我是你们这帮人的真命天子啊,走一路,一路帮忙,照到哪里,哪里亮。
继续吃,继续喝,一桌好酒菜适才开张,砸坏的桌椅板凳是别家的。
“麻麻,给加俩座!”
一个给四把舵的。
一个给苏小月的。
四把舵咋呼:“麻麻,这顿酒席算我头上!”
麦高忙按住四把舵,“得,得,你下次吧!”如果你真有这份孝心的话。
前来战仗的喽们都散了去,唯有再次静下来的黄河在咆哮。
翌日明。六人洗漱完毕,登上北去的渡船。
西面莽莽苍苍的群山,临河峭立,如画卷,东方天地阔宽,黄的水,蓝的天,极目远处,溟溟淼淼的天水交接线,冒出大半圈红鲜鲜的圆,照亮了芦苇荡,照亮了船甲板,照亮了星星点点的晶莹反烁的沙滩。
船家老鱼头,领个孙女,爷孙女俩,靠黄河摆渡,打渔营生。
小孙女叫小鱼,渔家有女初长成,婷婷绰绰,翘翘丽丽,一笑俩酒窝,瞧见众人上船,“大哥哥”一声欢叫的扑面来,扑到盘古身上,亲亲的抱抱,又赶脚羞涩,忙又推把盘古离开,仰起一脸桃花,朝盘古笑吟吟。
喔,昨傍晚里,那个大刀糖人,小姑娘。
船老大歉意说:“山野河荡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众位客官还不要怪罪。”上下黑粗布宽绰衣裤,几处明显补针像貌蜈蚣爬,补丁倒也周正,沧桑的脸上塞满了皱纹,竹编斗笠搭在后肩,大袖灯笼裤腿,十个脚趾因长期在船上行走像蒲扇般张开。
白发渔樵河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老鱼头见众人中田不日最年长,搭话说:“瞧您纶巾大褂,明朗神致,大福大贵相哟!”
田不日谦逊曰:“谢船老大谬判,实不相瞒,现如今的我,在一个偏远小村跟着一个浪荡子混日子,饿不死便了。”说完还向麦高耸眉毛卖萌,一圈人想笑强忍没笑,要说也是实情。
“不知做甚营生,年庚几何?”
“正月,属狗,靠教人糊口。”
老鱼头感慨道:“我也属狗,腊月里生,先生是狗头,所以叫(教)一辈子,我是狗尾,所以摇(船)一辈子。”
麦高,盘古和陈志豪三人互望,妥!叫兽叫兽的,原来从这来的。
红日猛的一个跳弹,脱离了地面的粘连,那上下轴长的椭圆顷刻间改变横向轴长的椭圆。船老大的嘹亮一声呼喝:“顺起!”
白帆同红太阳一同升起在蓝天上,船头鼓荡起启航的浪花,芦苇荡里的水鸟“扑啦啦”飞散开,老鱼头一篙撑离岸,渡船驶入湍急的河道。小鱼跑去把风帆定准方向,船头逆抗着滚滚浪头向东北航行。开船伊始,两岸崇岭绵延不绝,渐渐的,天地宽摆起来,露出远远的,上下颠簸的地平线,船已在不知不觉中行进到平原地段。黄河不同于世界任何一条河流,没有固定的航道,号称“一碗水,半碗沙,”水急浪高,暗涌横行直撞,流不定道,沙不定滩,朝航夕改,全凭船老大累年经验,风里来,雨里去,牢牢把定。
纵目四望黄河大观,恣意洋洋,秋天的晨起,通畅的冷风鼓荡胸襟,鼓满帆面,大河从天上来,向天边去,寂寥的大地隐约可见稀疏的树木在寒霜中枯落,岸边上一个个孤零零的村庄如过眼云烟。朝阳映照在浑浊的河水中,簇拥起白浪花,朵朵浪花透射出红色晕光。只听空中孤雁哀鸣,单零零向南飞去。触景生情,田不日发声感慨,那种扯腔扯调的感慨,“兹念天地悠悠兮人如渺尘,江山不老兮生命如漏计,黑色永恒兮白照亮如梦,逝者如斯夫”
众人唏嘘。
小鱼维贴在盘古身边问:“叔叔说什么捏?”
盘古答说:“叔叔说,青春真好,小时候最好,长大了烦恼,黄河不老人会老。”
文言感慨工夫,忽突的四五条快船斜刺里冲来,把个渡船团团围定,像一群森林狼包围一只羊。老鱼头手持篙竿厉声问:“锦衣,……内个,大王,你来做甚!”
为首一人,稳站船头甲板上,朝天昂立,戴一顶抹眉锦纶头巾,穿一领绣缎宽衫,腰系一条宽边銮带,下面丝鞋净袜,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有板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羁,但眼里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容小觑,一双剑眉下面是一双祸国殃女的桃花眼,迎面旭日,雄姿英发,假若搁戏台面,那就是一级功勋演员。
这厮锦衣贼,专干剪径勾当,还水陆两栖的,除掉模样好什么都不好,除掉干好事什么事都干。
锦衣贼说,老鱼头,休得聒噪,否则连你,……喔?这个你孙女么?出落个,……长成了?
小鱼心中及其厌恶,躲到盘古衣襟后面。这时刻的盘古,下决心变强,在♀星世界里做大做强,自己保护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而不是像现在殷殷期待麦高把贼匪们打灭,打它个惨不忍睹都掉河里淹死!盘古心里那个恨哪,恨不能自己亲自是武林高手,或者至少养一批随时在身边全天候的武林高手。
老鱼头欲说还休,咳,咔,两声,喉咙貌像扎了一根鲤鱼刺,干难声。麦高悄悄讲:“别着急,你别搭理他,我去试试他深浅,再做计较。”
说完挺出身,道:“足下羽扇纶巾,英论善道(英伦三岛),一表人才,想必哪路英雄是也。”
妥!先给你扣个纸糊的大高帽子戴戴,压不死你个丫的!
锦衣贼瞧正主出来了,也不搭腔,只斜眼哼哼。
田不日出来说话:“在下田不日,随吾主掮客行商,今次路经贵方宝地,时用赶紧,未及拜访码头,还请勿怪罪,悔及悔及!若得下回,一并封帖拜上,不旷其余!”
仍然哼哼。
“哼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此一走,你们就如那蚂蚱钻进青纱帐,麻吉鸟飞入老树林,到时叫我到哪里去找你们,难不成你们是我儿子,孙子?我召唤一声,你们急急如律令出现在面前?”
艹!土匪任性,仗人多势众,话没过三句,急急上老子位!敌伙众,我人寡,光棍不吃眼前亏,麦高避开直接话题,缓缓口吻道:“大王何以见教?”
“出道人不打诳话,留下钱物,卖老鱼头一个面子,饶尔等不死,净身登岸。”话说间,那贼眼光直愣愣往盘古身后的小鱼寻去,仿佛众人已经是他的盘中餐,将进酒,压根不再当回事。
“咳,咳,咳咳!”麦高把失神落魄的锦衣贼喊回魂,笑说:“你我赌一把,若何?”
锦衣贼还真掉了魂了,像貌没听清麦高说话,话随话头走,“赌一把,好啊,赌什么?”话甫出口,感觉不是那回事,旋即回魂,清醒,找回正常,脸色一冷,老羞成怒,“开什么玩笑!你跟我赌,你现在所有的钱财都是我的!别跟我说什么拿命赌,拿胳膊腿大小指头赌,你命现在也不值钱,而且在我手里面攥着,你倒是拿什么跟我赌?”
“咳,咳,咳,”这贼头狂没边啦,麦高严正警告说:“我的钱财,现在,还是我的,待会不是我的了,也不一定是你的,也许是黄河的。”
锦衣贼被麦高的,的,的的,的糊涂了,“此话怎讲?”
“你要用强,我就把金银财宝祭献了黄河,我就不信你有个天网能把偌大黄河淘捞一遍。”
嘿,这个事还真有点苦手呢!万一他狗急跳墙把金银财宝往河里一丢,还真是找谁去?哪找去?锦衣贼从小鱼身上拔回浸淫眼光,重新打量麦高,哟嗬!垂死挣扎哟,困兽犹斗哟,苟延残喘哟!
你小子满粪坑打灯笼,自己非要找死(屎),休怪得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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