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跟你们几个大男人一块喝酒呢,”自打一进门就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的青扶罗总算在三人的谈话之外找到了翻白眼的机会,她轻轻地抚了抚怀中那只棕褐色的豹猫,一手扯住身边全氏的衫袖,急急地叫道:“全姐姐,我们陪小花到园子里去玩吧。”说着,她压低声音,轻声嘟囔道:“这家伙官还没我阿爹的大,园子倒比我大陵中部都尉府的要精巧得多了。”
“啊……这,这可不行的,”全氏娇柔地轻叫了一声,微微扭动着身子挣脱青扶罗的手,飞快地看了刘越一眼,怯生生地垂下头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奴家,奴家只是个婢女,郎君们要喝酒,奴家还要在桌前伺候着呢。”
“好姐姐,陪我和小花一起去嘛,我家小花可喜欢你了。”青扶罗由抓起全氏的手摇了摇,不满地嚷道:“再说,几个大男人喝酒,要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伺候算怎么回事啊!他手下可有着好几十个粗壮的大汉呢,让他们来陪着岂不是更好。”
全氏见刘越始终没有回应,既不敢再去看他,也不敢和青扶罗多说话,只是低着头用手轻轻地揉捏着衣角,任那刁蛮的匈奴少女如何推搡鼓动也没迈出半步。刘越见此有些好笑,不由得出声吩咐道:“全氏,你去看看空桐机他们把杏花烧搬过来了没有,如果搬过来了的话,去取一坛子酒和几个杯盏过来。”
“嗳,”全氏听了刘越这话,飞快的应了一声,撒腿就往耳房一路小跑过去,青扶罗气咻咻地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刘越一眼,头也不回地独自朝后园走去。刘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经意间在全氏的腰腿上匆匆扫过,心中一股莫名的燥意竟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该死!刘越暗骂了自己一声,心中无奈地哀叹道:难道是当日在刘家老宅所受的五石散余毒还没能消尽?要不然为何一听到全氏,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当日高丽婢那具柔滑娇嫩的身体。
而且,她们两人竟都姓全,莫非眼下的这个全氏也是个高丽女子不成?只怪这几日演兵的事太忙,那日句渠梁将她带回驿馆时,自己对她的身世竟连问都没问一句,居此多方实力错综复杂的局面下,随便将一个陌生人留在自己身边,这可是眼下处事的大忌!
想到这,刘越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抬起头来时,却见郭璞和刘柘两人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厚脸一红,打着哈哈尴尬地说道:“空桐机他们还在清点搬运驿馆里的东西,杏花烧估计一时半会取不过来,看来我们只能在这枯坐一阵子了。”
“无妨,无妨。”郭璞轻笑道:“酒乃助兴之饮,虽说杏花烧乃世传之佳酿,但道人此刻无兴可助,自然也就不着急斟之酌之了。”
“哈哈,郭先生真乃妙人也。”刘越干笑着附和了两声,陡然变脸正色问道:“当日先生替我解涣卦时说,‘成败关键必在客位,客之可乘者当在南,南之可用者,当在主位之侧。’而今我冷泉演兵已结束,却不知这主客之序是否有所变化?”
“主客位形势并无变化,主方弱而客方强,客凌驾主位的局面依然存在。”郭璞淡淡地说道:“而且,这两天道人见了你放在暗处的那个匈奴驯雕人,印证了卦象中似是而非的一些说辞,可以肯定地说,冠爵津里的胡人们正在谋划一场势在必得的棋局,从这局棋的格局来看,羯人中必定隐藏着一个手段高明的执子之人。”
“势在必得的棋局?手段高明的棋手?”刘越面色凝重地说道:“那先生的意思是,这一局客方极有可能会陷入败局?”
“那倒未必!”郭璞平淡的脸色上隐现傲然的神色,他虽少年学道,但虚无缥缈的道家要旨终究没有磨灭掉少年人固有的张狂和好胜,他用蕴含着自信的声音朗声道:“可乘者在南,可用者在侧,这是主方的生门,也是客方的死门,此两门乃形势使然,除非能将整个棋局全部翻倒重来,否则谁也不可能改变。只要司马能扼守生门而隐藏死门,就算羯人中有管仲乐毅在世,也难逃奔溃败散的结局!”
“什么可乘在南,可用在侧?什么生门死门,这都什么时候了,郭先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打哑谜?”刘柘是个生性爽直的人,他见刘越和郭璞两人虚来玄去地说个不停,心中大为急躁,扯着嗓子叫道:“你就明白地说说看,作为主方的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己走进生门而把死门留给羯人。”
“贞干兄且莫暴躁,道人自会要与你分说明白的,”郭璞朝刘柘哈哈一笑,扭头对刘越道:“毕竟这破局之人,还需着落在贞干兄的身上。”
刘越听他这么一说,略略沉吟了片刻,闷声道:“先生的意思是说……”
“不错!”郭璞笑着点了点头道:“道人在想,司马能不能让贞干兄作为介休的使者前往绵上向呼延灼晓谕利害,让他放弃与冠爵津中胡人的联合,转而助我们平定羯人之乱。”
“好!”刘柘闻言奋然作色,大叫道:“男子丈夫生于世间,就是要做那班定远带剑三尺,扬威异族!司马且放心,刘柘此行必劫呼延灼为盟,若不能成功,愿战死于胡人营中,以示我大晋之天威凛然不可冒犯!”
“其行豪迈,其行壮烈!贞干兄有此气度,真乃司马之福也!”郭璞鼓掌赞叹了一声,微笑着说道:“不过,此行并无诸多凶险,因为我们手中有一个成盟的可用之人,他的名字足可做你的护身符,让你蹈足匈奴人的刀剑之中也可全身而退。”
“你是说,呼延赞?”刘越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看了刘柘一眼,笑道:“我差点把这送上门来的上好筹码给忘了,有了他,兄长出入绵上无忧矣!”
刘柘自追随刘越以来,也曾与他在驿馆中住过几天,对于呼延赞的身份和底细自然也是知道的,听了郭璞和刘越的安排,他略显紧张的脸色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他正想开口调侃几句,忽见厅檐下一盏悬着的灯笼被晚风轻轻一摇,竟噗地一声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
刘柘有些意外地起身往外看了一眼,却听得身后郭璞用他那玄虚的腔调沉声说道:“风者,阴也;灯者,阳也,阴以薄阳,此乃小人衅起之兆。司马这几日需严防左右之人,否则恐有血光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