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陆压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脸有点疼……

他摸了摸脸, 头昏脑涨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时辰道人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

时辰道人一开口就说道：“我很佩服你舍弃一切的毅力，之前也有些心动于这种方法, 不过看了你的下场后，我觉得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陆压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时辰道人手一挥, 给失去外界感知的陆压变化出一道水镜给他看。

水镜里, 出现的是一个鼻梁断裂, 脸颊内凹，额头肿大的毁容脸。不仅如此, 男人脸上全是血水和青紫的痕迹，鼻孔下流出的是脑浆，嘴里的牙齿也崩断了好几个。要是仔细去看眼睛, 还可以发现那双眼睛哭得红肿, 目光中残留的悲伤与怨恨就像是最后的疯狂。

这人是谁？！！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就算是盘古劈他也不会劈脸！

陆压一个激灵地坐直了身体, 发现自己仍然是在东皇太一的寝宫床上, 时辰道人堂而皇之地站在床边探望他，假惺惺地说道：“道友, 你不会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吧。”

陆压用手按住扁平的鼻梁处, 气急败坏道：“东皇太一打的？”

时辰道人同情道：“不是。”

陆压一听不是东皇太一，那种压抑下去的脾气全面爆发，纵然是凝聚灵气的先天翠光两仪灯也在旁边突然灯火晃动，险些被镇压了火焰：“是谁——？！”

他一定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元神拿去点灯！

“你自己。”

对方微笑地说出答案。

陆压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时辰道人。

“你在……开玩笑？”

“没有。”

时辰道人的证据充足，直接提取了一段时间剪影，把自己见证的画面给他看。

比水镜还残酷一万倍的事实摆在了陆压的眼前，未来的自己没有认同自己的布局，反而把他视作了最痛恨的对象。他为未来铺好的那一条逍遥之路，在对方看来仅仅是最痛苦的折磨，以他的身体而短暂出现的十太子陆压扑在东皇太一的怀里失声痛哭。

“叔叔，我想你——我想哥哥——我想所有人！”

“这条活成乌龟王八蛋的混元之路，我宁愿不要！我只要当妖族的小金乌，不要再留下小十一个人了，这一次——要么把我一起带走，要么亲手杀死我吧！”

“我不要成为妖族的罪人！”

一句句令陆压愕然的话从另一个自己的嘴里说出，悲戚得看不见任何未来。

时辰道人掐断了后续的画面，“感想如何？”

陆压一默，五味俱全地说道：“竟然说我的混元之路是乌龟王八蛋的道路，他难道恢复记忆的过程中撞了脑子吗？世人谁不希望自己成为超脱大劫的存在。”

“会骂你自己的也只有你了。”时辰道人一脸感慨地说道，“同样，你刷新了我对你的认识，有人真的会狠到打自己撒气啊。”

陆压心塞：“不许告诉别人。”

时辰道人的笑容收敛：“你放心吧，混沌魔神也没几个人了，我又能找谁聊天。”

陆压的脸恢复了七七八八，神色沉重，“东皇太一怎么想的？”

时辰道人说道：“你不妨亲自问他。”

说完，他很没良心地转过身，看向从寝宫门口站着的东皇太一。成年的三足金乌有着时刻驱散黑暗的力量，灼热的双瞳，还有着可以包容同族血脉的宽广胸怀。对方出现的刹那，陆压回忆起了未来的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个人是颤抖地抱着他，用相似的悲伤安抚自己，明明记不清楚太多未来的事情，却把改变未来的所有责任承担下来。

他的目的可以说是得逞了。

东皇太一舍不得杀他，也被未来的自己保留的感情打动，而这一切是建立在东皇太一疼爱小十的基础上，他算计的是一个未来对自己好的人。

陆压的瞳孔里没有情绪波动，问道：“你打算这么处置我？”

太一看着他就记起了自己的小十，格外刺眼，移开目光地说道：“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对你看到的未来有一丝后悔吗？”

寝宫的氛围微妙起来。

时辰道人把自己当作空气地站在旁边，如同见证者那样地注视着这一幕。

无数次跳跃时间轴，时辰道人仍然是第一次碰到这般的现状，可以说此刻就是时间长河的上流，任何一点涟漪都有可能改变未来。

陆压点了点头：“有一点后悔，我忽略了转世的影响。”

对东皇太一说谎是没有意义的，陆压早就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对方的眼底下了。

“我认为未来的自己愚蠢至极！”

“活着才有希望改变一切，他要是死了，连通过时辰道友见到你的可能性都没有！没有我对他的安排，他又哪里的机会喊你叔叔，成为妖族的十太子？”

有着赤金色瞳孔的混沌魔神嘲讽地笑着，心脏残缺，仿佛天生就不会为情感动摇。他可不是什么失去家人的小雏鸟，支撑着这具身体的是经历过混沌的灵魂，一个走到过至高无上地位，融合过数道法则的混元太极大罗金仙！

十太子陆压的想法，在他看来幼稚到发笑。

可是笑过之后，他不得不清醒地认知到未来出现了一个“新”的自己。若不想出现道心分裂，自我混乱的下场，他就必须改变自己单方面的念头，去接纳自己的改变。

“这一场谋划，我算计在先，作为赔礼，龙凤二族皆归顺于妖族，你若是还想要什么，尽可以对我提出来，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积累了足够的底蕴。”

陆压的语气低沉下来，似乎有荒古的凶兽在喉咙里嘶哑作响。

“我不需要。”

太一直接打断他的废话，哪怕拒绝的是其他大能者都会眼红的东西，这些在他眼中没有一句小十提前改变自己的态度来得重要。

“陆压，你想要转世成我哥哥的孩子，就必须抛开混沌魔神的身份！”

“我会斩断混沌魔神的根脚……”

“不是指这一点！”

太一没有给陆压置身于事外的机会，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和我哥哥的交易，我不会插手，但是我可以替我哥哥做主，你要是没有说出让我满意的话，你就休想成为妖族的十太子。”

他夹杂着决绝的金瞳带给陆压一种心灵上的压迫感。

“你知道的，我想要你承诺的是什么。”

“……”

陆压不语。

太一凝视着这个无情的混沌魔神，声音缓和下来：“不语再让你未来哭了，好吗？”

陆压在短短的一时间惊讶了太多次。

“算计来算计去，你永远无法算计的是你自己的心。”太一从小十的身上明白了很多，直到对方怀着眷恋与不舍的目光消失，方下定决心改变这个混沌魔神，“况且，你的愿望已经被我知晓，未来也摆在我的面前，你还在坚守己见未免太过狭隘了。”

陆压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太一为小十而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我要你发自内心的接纳我们，帮助我们，把你在妖族的未来视作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大难临头各自飞？”陆压咀嚼这句话，“这话倒是符合我当初的想法。”

太一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你的回答呢。”

陆压沉吟。

“那你就让我看看吧……”

他与太一对视，互不退让，在人生这场道途上，谁退让谁就失去底气。

“我的立场仍然不变，不干涉大劫，不自寻死路，没有意外也不会轻易恢复记忆。要是你真的可以让我变成未来那样，连恢复记忆都无法舍弃妖族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

太一最开始是认为他屡教不改，突然听见转折，不由感觉前方峰回路转。

陆压的神情漠然，当着时辰道人与东皇太一的面说道。

“我还能怎么办。”

他在身体的疼痛和眼睛的干涩下承诺。

“此一时，彼一时，我会尽全力帮助妖族度过大劫，为转世重生铺好道路。妖族要是能赢，我就是永远的妖族十太子，等到无量量劫那天再变回混沌魔神。”

太一目露凶光，你还想一拍两散？

陆压扭过头，从牙缝里挤出违心的话：“行了，只要你们有本事，我生是妖族的人，死是妖族的鬼，我现在说过的任何狠话，全是留给未来的我打我的理由！”

“这就对了嘛。”太一失笑。

他走到了陆压的床边坐下，东皇钟悬挂在腰侧，真正意义上最好的装饰品，“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只要你未来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就行了。”

太一把手放到了陆压的心口上，五指张开，又并拢。

“这里残缺的心。”

“我和哥哥、嫂子为你补上。”

“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发自内心的称呼我为‘叔叔’，而不是当作临时有求于人的一句话，我发誓我不会让自己的任何一个侄子死在我前面。”

只此一句，就胜过了所有的利益交换。

陆压的心情陡然沉重。

时辰道人默默记录下陆压狼狈的样子，留作纪念，脑海里划过了一个念头。

【这也算是混沌魔神融入洪荒的一种方法吧。】

可惜没几个人能做到，他们不可能再碰到第二个东皇太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正在写，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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