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格雷戈里山上的第一块落石滚落到洛亚镇地面上的时候,洛亚的神殿内,鲁道夫已经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转了几圈,他时而驻足苦思,时而俯身到角落里上下摸索。
此刻,鲁道夫终于站直身子,拍掉手上的尘土,一掀长袍的下摆,兴冲冲的就要往外走。
“鲁道夫祭司,您是准备开启神殿的防护法阵么?”
鲁道夫猛地站住,回头寻找声音的主人,阴影中是一个佝偻苍老的人形。
“您是要向外面的居民开放神殿地下的密室么?”那个声音继续发问。
鲁道夫认出他是神殿里最年长的仆人,或许是叫做费利克斯还是其他什么名字。早在鲁道夫来到洛亚镇之前,他就是神殿里的奴仆,然而这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和他对话。
“是的。”鲁道夫平和的回答。毕竟是费利克斯一个将一生都侍奉给神灵的人,鲁道夫没有无视他或者训斥他。
“神殿地下的密室一直以来都是禁止主祭司以外的人进入的,几百年来的规矩一直是这样。”
“是的,我知道。你要阻止我么?”鲁道夫有些不耐,现在是危机时刻,得赶紧让居民们来这里避难要紧。
“不敢,我只是提醒您,毕竟您要拯救的也是我的族人。”费利克斯转身走进更阴暗的深处,“我会协助您激活防御法阵的,大概靠我们两个人能力勉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鲁道夫一怔,对他轻轻的鞠躬致意。
那个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历任的主祭司都禁止其他人进入那里,据说是神灵的旨意,违背的人死后会下地狱……”
鲁道夫又是一怔:“那就让我下地狱吧。但我依然相信,神灵不会这么无聊。”
孩子,青年妇女,孩子的母亲,然后是青年的男子,然后才是老人,进入密室的顺序是这样安排的。
随欧文而来的战士们不愿意优先进入其中躲避,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荣誉,都不允许。因为密室的空间是有限的,先躲进去,就是占掉一个名额。
洛亚镇的人们却推搡着,请年轻的战士们先进去躲避。
老人们说:“在你们的家乡,你们都是最好的孩子,也是最应该保存的力量。你们为了洛亚镇,已经牺牲了很多了,洛亚镇也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战士们鼻子酸酸的,眼眶湿润了。
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拥有纯净的灵魂,尽管他们或许粗鄙、或许丑陋。没有人抢着往密室里钻,倒是有人进去了又跑出来,想把自己的亲人换进去……
原先镇上有400多人,加上欧文的200人,一共600多人,到现在只剩300多了,还多半是老幼妇孺。
躲进地下密室不足百人,实在是挤不下了,剩下的人也不朝里挤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神殿里,还好神殿的大厅足够开阔。
那些平日里缩手缩脚的老人们,也不再抖抖索索的絮叨了,他们居然坦然的聊着些,什么被泥石流掩埋之后会不会变成化石之类的玩笑。
镇长大人也没有往里面躲,还说些“神殿很是坚固,未必会塌”之类的话来安慰大殿里的人们。
鲁道夫在人群外围走动,检查各处的魔法水晶,最后在山洪倾泄而来之前,他终于激活了神殿的防护法阵。
启动这样的魔法阵非常耗费精力,平常这样的工作需要几个中阶法师配合完成。虽然有费利克斯在暗中帮助,鲁道夫依然是动用了燃烧生命力的秘术,才将防护罩打开。
一个半透明的穹顶笼罩住整个神殿,洪水、泥沙和碎石撞在保护罩上,然后从两边掠走。
山洪和防护罩的第一次碰撞,就让鲁道夫祭司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不得不佩服这个防护法阵的缔造者,能够对抗这样的天地伟力,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接下来维持防护罩的能量多数由法阵中的魔法水晶提供,但依然需要有人引导。
鲁道夫祭司在维持法阵的力量中察觉到另一个人的魔力:一定是那个老仆人了,没想到他的魔法比我还要高明,但我还是能感知到你也撑的很辛苦……
“老伙计,怕是撑不过这一劫,我们都会死去,或许会有人活下来他还会记得我的名字,但却没有人知道你这位英雄了。”鲁道夫在心里感叹。
滚滚的泥水挟裹着巨大山石,巨大的力量一波一波的冲击防护罩。防护法阵覆盖这样的大范围,鲁道夫根本无力维持,几息之后,他们就不得不缩小防护罩的范围。
鲁道夫口鼻溢血,苦苦支撑。
人们亲眼看到山洪削掉了神殿的屋顶,泥水带着碎石和断枝在头顶掠过,鲁道夫祭司的身形在魔法光芒中颤栗着摇摇欲坠,而他们只能瑟瑟发抖,无能为力。
山洪来得快,去的也快,剧烈的冲击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就减弱了。
鲁道夫祭司面色惨白扑到在地,笼罩人群的透明光罩支离破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雨也停了,人们忽然觉得天光大亮,环顾四周,除了脚下还是神殿原先的地板,残垣断壁之外是一片泥沙泽国。
所有的房屋都消失不见,巨大的树干横七竖八的躺在泥水之中,树根张牙舞爪的指向天空,仿佛那里才是大地的深处。
离的近的人们手忙脚乱的扑过来,扶起鲁道夫,他们聚成一圈,随后又向外散开,给鲁道夫祭司腾出一块自由呼吸的空间。
鲁道夫半躺着醒来,他的目光穿过人群。
突然,他黯淡的眼眸中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他用尽全力提起右手,指向远处,“呵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们还要追问,鲁道夫嘴角泛着血沫,伸出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但他的眼睛却没有闭上。
顺着鲁道夫祭司凝固的目光看过去……
天哪!洛亚镇背后那高耸的悬崖上,一整面山壁、半座主峰正摇摇欲坠!
再定睛一看……
什么摇摇欲坠,分明已经朝这边倾斜过来了……
山石倾轧,巨大的山峰砸过来了。
天光再度被阴影遮盖,然而一切又变的清晰,天崩地裂的声音,还有无边无际从天而降的巨石。
暴露在外面的人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压向头顶的凛冽气流,他们根本无处再逃,颤抖的在原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