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陛下有请,想与您御书房一叙。”一位语调古怪的太监在军帐前扯着公鸭嗓子喊道。
白墨麟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卷宗,隔着帘子应道:“知道了,回去禀报皇上,我这就动身。”
“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议……”他喃喃自语道,起身撤下佩剑,健步而出。
这几日白墨麟在军中调查了许多,发觉如今整个皇朝的局势极为诡异。满朝文武,上至六部尚书,下至达官显贵,皆是不断地产生各种分歧,却又很快地合拢于一处,近几年的奏折竟然出乎意料的统一。
似乎有人在暗中操作着一切,而且这个人绝不是皇上。
这意味着什么?说明有人妄图控制皇朝,意欲谋反!今日就算皇上不招见,他也会亲自去请见,这不光是他身为大将军的责任,更是因为他想要保护好苏灵烟。
白墨麟催动轻功,如游蛇般在楼宇间穿梭,连大门都懒得走,反正也没人敢拦下他。
几息间就已经到了皇宫里,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如此偌大的大殿外面,却是一个守卫都没有。
站了半晌,见无人迎接,白墨麟只得静悄悄地推开大门,穿过两道门栏后便到了御书房,可奇怪的是,皇上此刻竟不是坐在书桌上,而是躺在边上的床榻上。
整个御书房的布置很清新淡雅,并不如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富贵万丈,除了简易的文房四宝外,就剩下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白鹭戏水画,连最基本的香炉都没有。
白墨麟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说这是苏岳陛下的习惯?
他透过流苏,依稀可以看到,苏灵烟弯着腰坐在床沿,手里拿着碗一勺一勺的给苏岳喂着什么。
白墨麟顿时醒悟,从御书房内弥漫着的药味看来,苏岳陛下是生病了!难怪此刻要把香炉全部撤走,甚至要躺在床上才能召见他。
苏灵烟举在半空中的手蓦地停了一会,转头向着床帐外看来,低声道:“小麟?”
白墨麟点了点头,作揖道:“正是在下。”
“你我之间无需繁俗多礼,过来坐吧。”苏灵烟站起身搬来一张椅子,有些哽咽地说道:“我父皇想要与你谈论一些事情……”
“末将明白,敢问陛下近来身体为何抱恙?”白墨麟抱拳行礼后坐下,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他明明记得一清二楚,不久前的太虚会武,皇上可谓满面红光身强力壮,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要知道,习武之人体内的经脉和五脏都远超常人,即便得了病也可以靠修炼调养,不出几日便能好转,不可能像苏岳陛下现在这样一蹶不振。
“朕也不知道这是何等病症。”苏岳微笑着勉强撑起身子,语气有些虚弱的说道:“墨麟,素闻你不仅道法造诣高超,医术也很是了得,可否为朕一观脉象?”
他并没有一开口就称白墨麟为大将军或是爱卿,而是直呼其名,显得格外亲切,好像是长辈一般。
这点让后者尤为诧异,莫非是灵烟师姐在她父皇面前给自己说了不少好话?
“末将遵命。”白墨麟也毫不含糊,既然皇上都出口要求了,那自己怎么能不答应。
语罢,他便卸下了身上厚重的铠甲,将护盔一一摘下,还特别留意,很小心翼翼的将这些护具放在地上,以免发出金属撞击的嘈杂声,打扰了皇上和公主。
刹那间白墨麟白衣飘飘,长发洒脱地披散于身后,典雅自然,恢复了那清秀的谦谦君子形象。
若此时有人说他是一介文弱书生,绝不会有反对的声音。
“好一个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的小子。”苏岳见状,心中暗自叹道,怕是自己年少之时,也要比白墨麟逊色几分。
苏灵烟看得心神荡漾,她咬着殷红的嘴唇,总感觉小麟这几日在军营中呆久了,似乎眉宇间也开始透露出一股俊逸的英气。
“好帅……”苏灵烟刚想到这里,突然猛地摇了摇头,没好气的掐了自己一下,心中嘀咕道:“打什么主意呢!那可是你的小师弟啊!”
白墨麟并不拖沓,直接覆手搭在了皇上伸出的手腕处,却是瞬间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只感觉皮肤之下几乎没有血肉的存在,只剩下了些许经脉和骨头。
“这……”白墨麟感受到了苏岳体内血液的流动速度,方向,以及掺杂着的某种不知名的物质。
“这是……百枯之毒!”他眸光一闪,心中愕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反复确认着自己没有诊错脉。
可任凭他再三诊断,也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上古时代失传的剧毒丹药,百枯丸!
此毒一旦入体,中毒者百日内必然身躯枯萎,形同走尸,但却仍旧保持神智和感觉,让人苦不堪言,极为残忍。
最可怕的是,此毒无药可治!中毒者必死!
“墨麟,可看出什么没有。”苏岳不紧不慢的问道,他其实光看白墨麟紧张的神情,就知道后者已经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了。
白墨麟从恍神中恢复,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此毒……”
可苏岳突然打断了他,还突兀的眨了下左眼,道:“你但说无妨,朕的药库里天材地宝数不胜数,用来做解药……绝对够用!”
白墨麟顿时会意,轻咳一声,淡淡的说道:“陛下,此毒极烈,性属火,需要搭配柔和的草药和不少性属水的相克之物,但是在下医术有限,想要做出药方,需要些时日。”
苏岳陛下露出欣慰的微笑,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便有劳大将军了。”
白墨麟也只得装出一副接受的样子,作揖回礼。
他岂会不知道皇上的用心良苦,如今苏灵烟就在他们的身边,倘若此刻说出此药无解,恐怕会给她带来无法预估的打击,所以只好能拖多久拖多久了。
苏灵烟原本心中颇为担忧,但听到二人这番讨论,刹那间绽开笑颜,搂住白墨麟的胳膊惊喜道:“真的吗?我父皇真的还有救吗!?”
“那当然,皇上的武学底蕴原本就很好,只要稍加调理,很快就会恢复的。”白墨麟尴尬地说道,没想到向来诚恳的自己,今天一口气撒了这么多谎。
灵烟师姐,你可知道,皇上如今体内精气溃散五脏俱焚,若非靠着那雄厚的底蕴撑着,恐怕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句话白墨麟还是不敢说出来,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苏岳神色不悦,似乎在责备女儿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啊“苏灵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撒手,坐回床头说道:”对不起父皇,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苏岳轻叹一口气,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是如此不稳重,以后可怎么办呐……
“也罢,不过墨麟,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皇上似乎意有所指,特意看了看门外。
“陛下请放心,我刚才进来前检查过了,隔墙无耳。”白墨麟知道苏岳在担心什么。
“如此甚好,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对现在的局势追根刨底,所以不妨直接告诉你,你要查的那人,正是我苏氏皇朝的国师范毅!”
“与他同谋的,还有当今的柱国,董贤志!”苏岳语气中潜藏着怒火,似乎有一头垂危的雄狮在奋力咆哮。
“朕辛辛苦苦扶持他们数载,本想让他们助我大苏江山永垂不朽,没想到却是养了一窝虎狼,到头来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白墨麟忧心忡忡,道:“陛下息怒,如今之策,唯有先设法保全自身,再做筹谋。”
“更何况虎符在我手中,他们肯定会先来找我,所以陛下您要做的,就是保重身体,以及……”
话说到一半,白墨麟扭头看了看苏灵烟,神色窘迫地说道:“以及……看好公主殿下。”
苏灵烟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小师弟什么时候已经和父皇串通一气,合起伙来欺负自己了?
“为什么?”她有些沮丧,不解地问道,“我如今是刚刚回归的公主,他们要是敢动我,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师姐,你想的太简单了……”白墨麟挠了挠头,道:“设身处地的想,倘若我是国师,必会将你先设法控制住,然后以此来胁迫皇上退位。”
“再者说,他也可能会派人直接追杀你,公主若是惨遭毒手,那么下一任天子就无人可立,满朝文武也就又有了新的说辞。”
“这两种方法不论哪种,都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白墨麟严肃地说道,“所以灵烟公主必须时刻保证自己的安全!”
苏灵烟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只得委屈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错,墨麟所言正合朕意,所以灵烟你这几天就陪在朕的身边如何?”苏岳点头道,颇为伤感地说道:“毕竟朕已经整整五年没见到你了……”
“好吧……”苏灵烟美眸中有着深深的愧疚,感觉自己独木难支,不论是父皇这边还是小麟那儿都帮不上什么忙。
“嗯,那在下先告退了,呆久了容易遭人非议,甚至起疑心。”白墨麟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抱拳说道,旋即走出了御书房。
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下去了,欺骗他人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特别是当看到后者眼中那炽烈的希望时,内心的谴责简直要把他逼疯!
……
“咳咳咳!”苏岳一见白墨麟远去,就开始咳嗽起来,神色变得格外憔悴。
刚才他一直在强撑,哪怕是自己的如今的心腹,也不能看到自己这般病态。
“父皇,你别担心,小麟医术很好的,他既然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好你。”苏灵烟拍着他的后背,安慰般说道,脸上再度露出忧愁。
她望向门外,只见天色黯淡,飘着绵绵细雨,时不时还有几片落叶被风刮走。
小麟,我苏氏皇朝的未来,可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