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挂着“校长室”门牌的办公室门口，林子祥驻足，门虚掩着，他刚想伸手敲门，突然，眼前浮现出了吴光校长，对！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吴光。

林子祥一共见过两次吴光，一次是梅格玲老师因向家长借钱，被免去班主任职务后，他和其他家长向梅格玲申诉时，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大会议室里见过他。那时吴光还是教务处主任。第二次是几个月前林浩然临转学时，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室外温度达到了38度，他被保安带进吴光办公室时，脸上还流着热汗。那时吴光已经成了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

作为占紫华市实验小学家长两三千分之一的他，能两次见过校长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从这所学校毕业，可是，见过校长的家长却凤毛麟角。林子祥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吴光时，吴光冷峻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告诉他，“不是所有学生都适合上名校，适合来咱们学校……”

而此刻，林子祥站在红枣坡小学“校长室”的门牌前，却不由得想起了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他不知道，这一次，这里的校长会给他说些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思索了一小会后，林子祥终于吸了一口气，嘭嘭嘭敲响了校长的房门。

“请进！”房间里传来了校长凌丽的声音。

林子祥轻轻地推开门，不由自主地哈着腰，脸上立刻堆满微笑，一种替孩子陪不是时特有的笑。“校长好！”

“你是？”

“我是六年级（3）班林浩然的爸爸……”

“林浩然？”校长有点纳闷，她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

“林浩然这会正在乒乓球台上写检查……”林子祥把声音压得很低，说这话时自然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惭愧。

“噢！是他呀……你儿子怎么这么调皮？今天的数学文课上，他和同学们不停地搞小动作，成心捣乱，数学老师都被他们给气走了，魏老师可是咱们学校最资深的老师了，一辈子都在咱们学校代课……”

“校长，对……对不起……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管教。”林子祥一边陪着不是一边说：“这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小动作多。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咱老师。”

“都到六年级了，马上就要上初中，按说孩子也不小了，要是搁在我们那时候，再过三年就要考中专，就要成大人呢。可是他们现在好像都长不大，天天就知道调皮，调皮有意思吗？小升初时考‘调皮’吗？”凌丽说。

“校长，这也怪我们作家长的平时管理不严，都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林子祥顺着校长的意思陪着笑脸说：“孩子调皮不是好事，我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要是自己调皮也就算了，可是他在教室里成天这样捣乱，会影响到其他同学。再差的学校里面也有好学生，再好的学校里面也有差学生。林浩然要是果真不想学了也行，那就默默地坐在教室里，可他非要影响其他同学，影响得老师连课都上不下去……”凌丽说：“咱们学校可不比名校，咱们学校的学生家长都把孩子放了羊，一切都指望学校指望老师，教育如果单凭学校就可以的话，那还让家长做什么？你们可以打听一下，紫华的哪一所名校的学生不是靠家长？不是靠课外补习？”

“是。校长您说得对！紫华市实验小学一个班里有四分之三以上的学生，都报了补习班，他们成天在补习奥数、奥语和英语。我也很后悔当时没有给浩然报班……唉，要不，我们也不至于今天啊……”林子祥又回想起了他们在实验小学时的往事。

“你儿子就是那个从紫华市实验小学转到咱们学校的学生？”凌丽不无惊讶地问。

“是。他在那个学校也不好好学习，老师担心影响他们的升学率就，就让他转学了。”林子祥说。

听到这句话，凌丽心里有些难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冲着林子祥冷笑了一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林子祥说：“校长，说心里话，我非常感谢咱们红枣坡小学这次接纳我儿子，整个暑假我都非常纠结，我觉得我儿子都被抛弃了，是咱们学校接纳了他，给了他继续上学的机会……校长，林浩然今天捣乱的事，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我保证让他以后上课了不能再捣乱，他要是敢再气走老师，我就……”

凌校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看了他一眼说：“你坐吧！坐下说话。”

林子祥这才在椅子上坐下，他看着校长，揣摩着她的心思。

“你孩子既然是从实验小学来的，那你觉得，我们学校跟实验小学的差距在哪里？”凌丽问。

“两个学校的设施都差不多，教学楼和操场都很漂亮，您刚才说得对，主要问题在家长，咱们学校的家长都忙，没有时间管孩子，也不上补习班……”林子祥说。

“是啊！实验小学的家长非富即贵，而我们学生的家长，却都生活在社会底层，这就是区别。”凌丽叹了口气直言道：“一个贵族是需要三代人才能培养成，而我们的学生家长，根本就没有持续培养人才的意识，他们认为把学生交给学校，孩子就能成才，或者，还有许多家长压根没有打算让孩子成龙成凤，他们完完全全是把学校当成了托儿所。”

听着凌丽的话林子祥脸上火辣辣的，林子祥觉得她不正是在说他吗？

“紫华市实验小学的老师有什么特点？你觉得他们的哪些教学方法值得我们学习？”凌丽问。

放学后，校园里已非常变得非常安静，在校长办公室里凌丽颇有兴致地询问着实验小学从学校管理到老师授课，从课堂纪律到课外作业，从老师家访到家长会里每一个细节。甚至，还问到了向学生家长借钱的那位老师的情况……林子祥知道她说的是梅格玲老师，只是淡淡回应着她。不过，他专门向凌丽解释说，梅格玲老师后来把欠款一一偿还后，自己主动辞职了。

“什么？辞职了？”凌丽惊讶地问：“那她去哪里了？”

“这个没人知道，反正离开学校后就消失了。”林子祥说。“怎么？凌校长认识梅老师？”

“不，不……不认识。随便问问。”凌丽不再说这个话题。她看了看窗外，这时，沉沉的暮色已从天际垂下，她透过窗户看见远处乒乓球台上那几个孩子，正把脑袋扎成一堆玩着游戏。

过了一会儿，凌丽将目光收回，她又看了看林子祥说：“但不管怎么说，学校和老师都不能放弃孩子，马上就要小升初了，尽管咱们的学生几乎无缘‘六大名校’，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放弃，放弃孩子的现在就是放弃孩子的未来。对了，做什么工作？”

“我……卖牛肉饼。”林子祥说。

“回家后是你管孩子还是他妈妈管？”凌丽问。

“浩然没有妈妈……”林子祥说。

“哦。”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浩然是我和他奶奶带大的。”林子祥又补了一句。

凌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