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寂静无声。
门外仿佛有人在说话,可是声音听来却很遥远。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仿佛很模糊、很遥远,甚至连他自己的人都仿佛很遥远,但是他却明明在这里,在这样一间小屋里。
小屋不大,却很简朴雅致。一袭鹅黄色的落地窗帘上点缀着淡紫色的小花。
屋子里竟真的有一缕淡淡的花香。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谁的房子?
他只记得在倒下去之后,仿佛曾被人搀扶起来。
可是他的记忆已很模糊、很遥远。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系着的一个似乎是玉质的小吊坠,发现还在,稍稍松了口气。
龙神老人的随从小宝也有一个玉坠,不过那个是墨绿色的,而且像块玉牌;而龙神太子这个,颜色骨白,形呈管状,像个小骨笛。
天官门下难道都戴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小吊坠?
门外说话的声音却忽然大了起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打你手机居然不接!我们老板的邀请你都敢推,还想不想混了?”这是男人的声音。
“强哥,我说过,今天不行,求求你改天再来好不好。”女人虽然在央求,口气却很坚决。
“靠!婊子卖x而已!要不要我请个大师给你选个黄道吉日啊?”
“我……我今天头疼的厉害。”
“屁股疼也不行!”男人突然暴怒,“今天是我们老板上位的大喜日子,他的客人今天特别多。你们这几家夜总会的小姐全都被我们老板包了,要不是因为那个金牙苏指名要你,我们才懒得跑这么一趟呢!”
原来这个强哥就是青云门荣哥手下的阿强,现在荣哥已经死了,他转到胖子成哥手下。今天正是成哥的上位大典。
“强哥,“女人道:“那个金牙苏是变态的!除了几个老姐姐。没人愿意做他生意!”
“别人我不管,既然点你了,你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旁边有人跟着吆喝:“我们强哥亲自来了,你还不给面子!欠揍啊!”
“赶快进去拿好东西,走慢一点,小心我们弟兄几个先把你就地解决了,再让你去伺候那个金牙!”
一群古惑仔,他们也许也有着友情、亲情甚至道义,但更多的,他们讲的是暴力。
用暴力可以对付自己的敌人,可以欺凌软弱无助的人,哪怕是一个妓女。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龙神太子全身冰伶。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他终于看见了摆在床头上的,一块小小的金表,终于想起了那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女人。
这里无疑是她的“家”。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是不是因为现在他也变得像她一样,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就在这时候,已有几个大汉闯了进来。
“哈,原来你这屋里还藏着小白脸,怪不得支支吾吾不愿走。”为首的强哥哈哈大笑。
他伸出蒲掌般的大手,像是想将龙神太子一把从床上抓起来,但他抓住的却是那个女人。
她己冲了上来,挡在床前,大声道:“不许你们碰他,他有病。”
强哥大笑:“这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病鬼,就算在床上也不会有什么用。你什么样的生猛海鲜没吃过,怎么偏偏还要啃这块软茄子?”
这女人咬了咬牙:“别碰他!我可以跟你走。”
强哥看着她,仿拂很奇怪:“那还磨蹭什么!”
女人拿了个包,连衣服都没换,就准备跟强哥出去。几个大汉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别去。”
声音很低沉,但很坚决。
强哥大怒,霍地转过身: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居然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是不要命了!
女人的脸吓得惨白。
但强哥的脸更白。
因为他转过身,看见了那道令人恐惧的目光,也看清了那张脸。
面前这个眼神骇人的家伙,赫然正是那天晚上来买枪的那批人里面最引人注意的一个。这些人连洪先生都不敢惹,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让她留下,我们走?”强哥问。
龙神太子点点头。
一个大汉冲上来,想要在强哥面前表现一下:“你小子找死,敢跟我们强哥这么说话!”
强哥一巴掌把他掴到一边:“他妈的!你小子才找死,敢和这位大哥这样说话!”
他谄媚地笑了笑,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人走得很快,走之前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生怕惊扰了龙神太子。
那女人眼睛瞪得好大,吃惊地看着龙神太子,显得又惊讶、又佩服。
“是你把我扶回来的?”龙神太子看着她,冷冷地问。
“嗯。”
“为什么救我?”龙神太子继续问。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有时候一些事情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龙神太子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衣裳也已被冷汗湿透。
忍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况他现在忍耐的几乎是人类无法承受的痛苦。
走下狭窄的楼梯,外面阳光刺眼,他惨白的脸在阳光下看来仿佛变成透明的。
在这新鲜明亮的阳光下,他现在能做什么事?能到哪里去?他还能撑多久?
在接触阳光的一刹那,他忽然一下子想起许多事情织田信虎、“红皮书”、莫琳、侯先生、龙神、天魔教,还有那刻骨铭心、隐藏在他心灵最深处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畏惧。他畏惧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已。
自从机场一声长啸,他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已经忘记了过去。
但极度的痛苦虽然让他爆发出极强的潜能,也让他越来越脆弱。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摆脱过去的阴影,他依旧畏惧阳光、畏惧朋友,他不敢面对他们,更不敢面对目己。
他又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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