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阳东城,秦氏老宅,长襄侯秦骥及其胞弟秦骐正在书房中给韩濯、韩漓和韩淖三兄弟讲课。
两天前韩濯见到了秦骧,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秦骧告诉他,有人会对他的这两位授业恩师不利,他便收拾完行装,从镖局里搬了出来,住回了秦家老宅,给他们做贴身保镖。
对于韩濯的到来,秦骥和秦骐显然也很高兴,不过日常的授课仍然在继续,韩濯因跟随秦骧习武落下了不少功课,所以这两日他们也是在给他补课。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韩濯回来后听课格外认真,与刚刚离开前判若两人,这也是他们感到欣慰的一点。
“咚咚咚!”授课仍在进行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秉性刚烈的韩濯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紧张。
“是宫里的钦差!”老管家将来人迎进大堂等候,自己跑到书房门口禀报道。
秦骥和秦骐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三名弟子说道:“今日的课业就到此为止,交给你们的东西自己多多研读,记住——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恭送老师!”韩家三兄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施礼。
秦骥和秦骐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来到大堂,云氏和段氏也已经在那等候。
“奉太后谕令:请长襄侯秦骥、夫人云氏、弟秦骐、夫人段氏四人入宫一叙!”宫里来的传令太监举着太后的手谕,尖声唱道。
“臣领命!”秦骥、秦骐、云氏、段氏四人齐齐叩拜,接过太后手谕。
“侯爷、夫人,请上车吧!”传令太监向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见大堂门前进来两辆马车,马车两边各挂着一个写有“御”字的红色灯笼。
“太后有心了。”秦骥朝传令太监拱拱手,二话不说登上了马车;秦骐等人也毫无迟疑地上了马车。
“奉太后谕令:秦宅内外暂由禁卫军看护,若有闪失,凌迟处死!”马车刚刚走出大门,传令太监对随行而来的禁卫军高声喊道。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兵得令后将秦家老宅围了起来——托名“保护”,实则是“监禁”。
“准备好了吗?”马车里,秦骥拉着夫人云氏的手,关切地问道。
“嗯。”云氏镇定地点了点头,双手却不自觉地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韩濯站在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扎在心口上。这两天他一直跟随在两位师傅的身边寸步不离,但他没想到对方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他们带走,脱离了自己的保护。自己空有一身蛮勇,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沮丧的。
“一定要想办法混进宫去!”一个大胆的念头蹿入脑海的同时,韩濯将目光落在了看守秦宅的三十多名禁卫军身上。
恒阳北城,陶宅。蜀王刘彦锡与执金吾梁尉章的会晤刚结束不久,连茶水都没凉透,宫里就来了传旨的太监。
“蜀王刘彦锡接旨——大盛太后诏令:天子病笃,社稷堪危。蜀王彦锡,先帝之子,聪睿明达,可堪大任。特命为‘摄政’,与首辅杨坡,共度时艰!”
蜀王刘彦锡听到太后的诏令,起初喜不自胜;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抓了梁尉章的女儿梁凝秀,为的是得到整座宫城的控制权,好为自己下一步行动铺路;但梁尉章离开才没多久,宫里就送来了让自己“摄政”的旨意,这样的好事突然砸到脑袋上,任谁都会有些发懵。
“请‘摄政王’明日一早入宫面见太后,太后有重大决定要与王爷和首辅大人商议。”传旨太后恭恭敬敬地将诏令递到刘彦锡手中,临走在他耳边低声嘱咐道。
“一定。”刘彦锡直起身板,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待传旨之人离开后,心中感觉不安的刘彦锡招来了心腹谋士陶广嗣,以及花永蝉,三人在陶宅书房里商量对策。
“这是好事。”陶广嗣首先开口道,“殿下当了‘摄政王’,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就容易多了。首先梁尉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他往东,他岂敢往西?因此,即便太后或者燕王心里有鬼,掌握了禁卫军,等于掌握了一切。”
“恐怕未必。”花永蝉捻着灰白的胡须说道,“老夫怀疑这是燕王的诡计。”
提到“燕王”,蜀王刘彦锡立即警觉起来:“愿闻花老高见!”
花永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捻着胡须道:“现在京中盛传‘燕王已死’的流言,暂且不论这是何人放出的风,至少现如今燕王会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既然他不能出面谋朝篡位,总是需要一个‘替死鬼’来帮他做这件事。”
“花老的意思是,本王就是那个‘替死鬼’?”蜀王刘彦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岂敢岂敢!”花永蝉连连拱手致歉,“老夫不是要触大王的霉头,但‘离轲’那帮混蛋的心思,老夫还是能推断出一二的。”
听到这话,原本持乐观立场的陶广嗣也起了一丝忧虑:“花老之言虽然不中听,但似乎有那么些道理。大王,梁尉章此人我们可以利用,却不能完全相信他。明日若是毫无准备地前往皇宫,孰知不是一场致我们与死地的‘鸿门宴’?”
蜀王听着陶广嗣的话,原本有些兴奋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而花永蝉接下里的一番话,又让他感觉杀机四伏。
“大王,若老夫是‘离轲’的首领,为了扶保燕王上位,在外界宣布‘燕王已死’的形势下,老夫会尽量除掉所有的潜在对手,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让燕王活过来,最后顺利成章地登上帝位。”
“虽然老夫想不到他们用什么办法让一个‘死掉’的人复活,但毕竟燕王并没有死,他只是躲了起来,要让他‘活’过来,说实在的,也不是很难。所以最关键的,是如何除掉自己的对手。”
“依花老之见,他们会如何下手?”蜀王刘彦锡问道。
花永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是秘密地除掉潜在对手,就不能让世人知道是谁动的手——就像当年令尊大人除尽前霄王族一般——老夫推断,他们请大王入宫,是准备要向皇帝下手,然后将罪责推到大王的头上,让大王来揽下这个‘弑君’的罪名。”
“是了,花老说得一点都不错!”陶广嗣忽然拍着大腿说道,“一旦大王被栽赃‘弑君’,他们回过头来再一查,发现咱们抓了执金吾梁尉章的女儿,以此来要挟,就更加坐实了我们的‘居心叵测’!”
蜀王刘彦锡闻言点点头,右手握拳狠狠捶了自己一下:“好阴险歹毒的计策!这么说来,他们封我做的这个‘摄政王’,不过是让我在临死前,过一把当‘假皇帝’的瘾!”
“皇帝死了,又除掉了大王,接下来他们就会对付齐王。”花永蝉继续推测,“齐王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怂包,凭他的脑子和手下一帮吃闲饭的谋臣,恐怕是躲不过燕王的暗箭。到时候将他也打成‘有不臣之心’或者‘与蜀王同谋’,依我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陶广嗣接着补充道:“之前不是盛传太后要在齐王的诸子之中挑选一位王子,过继给皇帝,让他来继承皇位。燕王一党大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做文章,将齐王打成对皇帝、太后有二心之人,然后借机除之!”
“凶险,实在是凶险!”听二人一番分析,蜀王刘彦锡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偷偷跟着燕王入京,还心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此时他感觉自己才是那只被黄雀盯上的螳螂——不对,是那只被捕的蝉。
“要如何解此危机?”蜀王问道。然而陶广嗣和花永蝉二人沉默了,任蜀王如何催问,他们都想不出好的对策。
“不然……就称病吧。”陶广嗣试探地说道。
“胡闹!本王圣旨都接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称病?”蜀王刘彦锡摇摇头,苦笑着自嘲道,“难不成说是当了这个‘摄政王’,劳心劳力病倒了?”
“大王不是还有一个备身么……”花永蝉接着提议道,“明日让他去面见太后……”
“假的就是假的,一个假的去送死,最后他们来抄陶宅,本王不一样逃脱不了?”蜀王刘彦锡吼道。
书房里的空气顿时紧张到了极点,陶广嗣和花永蝉再也不敢说话,只是端坐在蜀王的身旁,脸上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王爷若是觉得有麻烦,不妨与我合作。”书房顶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什么人!”花永蝉连忙跳起跑出门外,三下两下翻上屋顶,只见有两人站在屋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花前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朝花永蝉拱手致意。与他一起来的是一个中年人,脚步虚浮身轻如燕,一看就知是熟习轻功的好手。
花永蝉微微一惊,来人张口就能道出自己的姓氏,想来必定知晓自己的底细,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杀意。
“云天镖局咸安总号的大掌柜李永淳前辈,花前辈该不会忘了吧?”年轻人微微一笑,提起了一个让花永蝉感到熟悉无比的名字。
花永蝉心中的戒备大为降低,但仍然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自然是认得!不知阁下是淳师弟的什么人?”
“李掌柜背后的掌柜!”来人莞尔一笑,脸颊上显露出两颗凹陷的酒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