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戌时,皇太后进食了甲鱼天麻羹,这才回到茶庐小院歇息。
果真一夜未咳,连簪花太岁冯元一亦赞独孤心慈神医也。
早餐时,独孤伽罗再三道谢,独孤心慈眼睛都抬上天了,嘱咐其帮助添了几碗菜粥与自己。
独孤皇太后虽未说什么,但哪眼光看向独孤心慈可是柔和了许多,据番邦人士可也余志统计,早餐桌上皇太后共给远东侯夹菜六次。
早餐过后,皇太后就撵走了申王和辽阳郡王,冯元一狡辩说最近在别业的北山上监督工坊制作烟花,得以继续留下。
帝国特殊任务机构,简称特务机关丽竞门大总管冯元一装模作样出去溜达一圈就回孟城坳蹭饭。
最近所有北山工坊的流程已日臻完善,材料的采购有专司,竹筒在又一村加工,仅此一项就又分了七道工序,采购回来后,去枝,浸泡,节枝,通孔,填泥,贴签,包装,然后每日酉时运送到北山。
又一村此种工坊有四五家,约有二十几人操持,还有不少儿童老人助阵,每天三四万只竹筒还是能保证的。当然丽竞门付出的工钱并不让冯元一心疼,每只仅一文钱,对比烟花成品百文的售价不值一提,冯元一都有些不好意思,独孤心慈斜了他一眼才说到“明年汝若能保证一文的工钱某都佩服汝”
北山山洞里的流程更多,配药有七道,装填有五道,检验三道,包装三道,不包括运送就达到十八道工序,虽繁琐,但相较所有工序由一人来完成,那是流畅何止十倍,开始每天能有万五的成品,现在两万不在话下,特别是独孤心慈提出三班轮换的理论后,曾创纪录达到三万,看来王元宝的八十五万订单全数完成已是不成问题,冯元一有点后悔分了三十五万的订单与荆山公主。
只是这荆山公主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续掌内库,冯元一大总管志得意满的巡视一番后理所当然的回孟城坳蹭饭,他现在可是圣人派遣专职照看独孤皇太后的。
午餐是全猪宴,排骨藕汤,猪肺蔓菁汤,黄豆猪蹄汤,红枣猪心汤,猪肚鸡炖汤,香煎小排,酱香猪手,凉拌口条,爆炒腰花,水晶皮冻,红烧五花肉,香辣顺风,红白豆腐,还有菘菜肉馅大包子,瘦肉水饺,这回只剩下七人上桌,拼着命也未吃完,好在有大熊哪几个吃货,不愁被浪费。
“以后弄些家常就好了,少弄点菜式”独孤皇太后贴心为独孤心慈着想。
“这就是家常菜啊?”独孤心慈不解,“皇太后可是吃不惯,某这山野小村的可没有驼峰燕窝?”
“汝这孩子怎地说话?汝这菜可比御宴好多了”独孤皇太后笑骂。
“嗨,吓某一跳,这可是全猪宴,半头猪都不要,连御宴的一个小碟都比不上”独孤心慈笑道“汝可不能告知圣人啊,说某这儿的一头猪做出的菜比其御宴都美味,圣人会生气的,不是拿某出气,就会撒气到御厨身上”
怎地说这人就不禁念叨呢,刚说着,外面冯元一就带着几个人进来,领头的就是当今圣人。
“汝这小子,怎地背后编排某的?”圣人自然没有好脸色。
“天星在说圣人好话呢,圣人用过膳没有?”皇太后已成独孤心慈坚强的后山。
“今日出城较迟,尚未用餐,小子,还不给某加碗箸?”虽然圣人一再要求吃剩下的就可以了,但让圣人吃剩菜如此低级的错误,独孤心慈怎么犯呢?
撤下席面,重新整治了七八个快菜,庖厨里还有的排骨莲藕汤,猪肚鸡炖汤,来个扣肉,腰花爆炒莴笋片,酱香肉方,五花肉烧豆腐,猪皮冻,想想再弄一盆卤煮,凑足八个菜款待圣人及带着的杨思勖和裴旻两位禁军将军。
“这就是升道坊卤煮?”圣人指着那盆油汪汪的菜式问道。
“升道坊卤煮还是某传授的,这应叫天星卤煮”独孤心慈嬉笑。
尝点之后,三人不说话了,开始频频举著,皇太后与独孤心慈相视一笑,笑眯眯的看着圣人像带兵打仗一样猛攻菜盆。
“圣人,来点烧刀子?”独孤心慈诱惑圣人。
“没空”
“圣人别噎着,来点葡萄酒顺喉”独孤皇太后心疼圣人。
“没哦,谢阿姆”圣人接过皇太后递过来的葡萄酒。
“圣人啊,某这儿葡萄酒可不多了,什么时候给补充点啊?”独孤心慈趁机勒索。
圣人瞪两眼,继续喝汤吃菜,不理会远东侯的勒索。
燕唐帝国的圣人燕宏,帝国左监门卫大将军杨思勖,长安右金吾卫大将军裴旻,三人居然把五大盘三大盆菜式吃得只剩下汤水了。
独孤心慈带着三个友邦人士全程参观。
“记住,今日之情状已列为帝国机密,谁要外传,小心丽竞门找汝等喝茶”独孤心慈严肃的交代三位番邦友人,三人点头如捣蒜。
“少在那作怪,清茶侍候”圣人也不见怪,连声吩咐。
于是一众人等又回到二进院落大堂,进来后独孤心慈就叫苦,昨日独孤郡王他们喝茶用的紫砂杯清洗后忘了收入厢房。
独孤心慈假装无事,想用白瓷盏蒙混,冯元一嗤笑:
“远东侯,这套紫砂可是不想用了,不如与某吧?”
“与汝?汝用齐国公府来换?”独孤心慈冷笑。
“此乃何种宝物?居然值套宅第?”圣人也来了兴趣。
独孤心慈一套泡茶流程一出,就连独孤皇太后亦开始对茶道来了兴趣。
皇太后拉着独孤心慈询问着什么叫三才合一,什么是茶道七义,什么是茶中六君子?
独孤心慈又把他那套尊人、贵生、坐忘、无己、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理论搬出来,忽悠的当今燕唐最尊贵的两人一愣一愣的。
连冯元一再喝两口亦觉得这同样的茶具,同样的雪水,同样的山茶,今日喝起来怎地就与昨夜不一样?
紫砂茶杯只有四个,圣人与皇太后,齐国公与杨七郎,余者只有用白瓷盏了。
圣人摩挲着紫砂杯,古朴光润,越看越喜欢,独孤心慈看得心惊胆战,好在有皇太后在,继续维护独孤心慈:
“天星以后每日需得用此壶泡茶与某啊”
圣人一听不好意思与皇太后抢了,就愠怒的喝问独孤心慈;
“远东侯好手段,安坐南山,却搅得长安人心大乱”
“圣人说什么某怎地就不明白呢?”独孤心慈眼睛眨巴萌萌的回答。
“汝这”圣人看了就禁不住青筋直冒,但边上皇太后虎视眈眈呢,还亲自给圣人续了杯茶水。
“昨日僧众围堵万年县衙,汝知晓否?”
“知晓一点点,不过齐国公说的不明不白,这么多佛家弟子怎地就围住了万年县衙呢?”独孤心慈疑惑。
“还不是汝之书坊惹的祸?”圣人怒道。
“某的书坊惹的祸?是违了燕唐律令哪一条?”独孤心慈问道。
圣人被噎着,是啊,青龙书坊开的好好的,既未违章占地,又未售卖违**籍,怎地就会被封呢?
“那是得罪权贵了?”独孤心慈冷笑。
圣人脸红。
“那得罪权贵又违法了燕唐律令哪一条?”独孤心慈又问。
“皇家的威仪不容冒犯”冯元一赶紧插嘴。
“哦,那就是了,青龙书坊该查”独孤心慈叹道,不再说话了。
圣人心中有点不舒服,最终化成一声叹息“此事就这样了,东市的青龙书铺封了就封了,某也不要汝的,汝经营别的行当吧,青龙坊的书坊交由内库经营,那个吴七郎仍是总管,汝的分红亦不会少”
“如此甚好”独孤心慈居然露出笑容“书坊本就是临时起意,被收归内库某亦无意见,分红之类的某也未在意,某不欲牵牵扯扯,折现吧,某投入书坊的银钱退给某就可以了,书坊日后与某无关即可”
“如此也好,退股金就无须了,这样吧,某用摘星楼与汝换吧”圣人沉吟一下道。
“摘星楼?”独孤心慈疑惑。
“就是哪个告汝杀人的司徒奇才的摘星楼”冯元一解释。
“啊,平康坊的那个?那个楼挺大的啊,换几个青龙书坊都可以啊?”
“现在是空楼,地契什么的在丽竞门手里,汝办下交接就可以了?”圣人又说道。
“空楼也比书坊值钱啊”独孤心慈仍旧不解“摘星楼有麻烦?”
“什么麻烦?某与汝的,汝就收着,只要好好经营,某看谁敢再找汝麻烦”圣人恼怒,这小子平日挺精明的,怎地却精明过头?
独孤心慈明白了,这是圣人予以的补偿,那就收着吧?但嘴上仍然很硬:
“某也不占便宜,某只要五成,余者归内库吧”
“全与汝就劝给汝了,某缺那点银钱?”圣人对着谨慎过头的远东侯很头疼。
“要不与丽竞门?”独孤心慈又转头看冯元一大总管。
“不要”冯元一赶紧摇头,圣人都不要,丽竞门要了算什么?
“那某亦不要”独孤心慈也来了脾气,某要一破楼做什么?汝等只当某白痴啊?没实际利益,汝等说照顾到时候真有事保证推得一干二净,所以必须有利益纠葛才能长久维持。
圣人也有点傻眼,不知这小子这么难缠,准备好的补偿方案可就这一种。
圣人蹙眉,突见皇太后笑意盈盈的看着这边,似乎对独孤心慈的表现颇为满意,福临心至,即说道“那汝分点股份与皇太后当孝敬吧”
独孤心慈想想,知道这个烂楼看来必须得接了,想想说道
“酒楼乃是消息灵便之所,丽竞门大可设立暗桩,这样吧,酒楼的博士与护卫由丽竞门出吧,某也不发放他们俸禄,与丽竞门两成股份,某与皇太后一人四成即可”
“某一老妪要那作甚?”皇太后不在乎银钱多寡。
“开元通宝那可是好物事啊,皇太后有了它,大可把仪秋宫修整一下啊,像某处这样引温泉入地取暖比烧木炭可好多了”独孤心慈蛊惑皇太后。
“太极宫修缮哪有那么简单?”皇太后笑道,但亦明白了独孤心慈的心意,他是要给摘星楼找靠山啊,于是也不再推辞“某无须四成,某要三成即可”
“好了,就这样,汝五成,皇太后三成,丽竞门两成,明岁可得就给皇太后赚足修缮仪秋宫的银两啊”圣人一锤定音。
接下来就是母慈子孝的戏码了,只是圣人可不能在宫外夜宿,于是在未时就匆匆赶回长安。
“某又得费脑筋了,汝等硬塞给某一破楼做甚?”独孤心慈不满的对冯元一说道。
“圣人的旨意,汝与圣人说去”冯元一亦硬气起来。
“烦心,不烦了,打麻将打麻将,冯大总管坐某上家”独孤心慈又嚷嚷。
“某要坐汝下家”冯元一乃麻坛新嫩,怎知上下家有何名目?但他总算明白一点,今日独孤心慈肯定有阴谋诡计,那就决不能跟着其套路走。
“下家就下家,汝那点散碎银钱某还看在眼里?”独孤心慈作不屑状,冯大总管居然无力反驳,这世上能拿开元通宝在魔狼天星眼前显摆的还真没几人。
拉上可也余志,皇太后上首,独孤心慈对门,冯元一其下家,然后,冯元一就开始如坐针毡。
整整两个时辰,冯大总管没开张,开元通宝流水般开出,自身带的两两金箔输完,还找属下簪花郎借了几贯。
独孤心慈倒是平稳,小赢几贯,都均被独孤皇太后给赢去了,让齐国公有气不敢撒。
到了晚餐时间,齐国公冯元一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受煎熬了。
“汝的气都撒完了?”独孤皇太后看独孤心慈神清气爽的喝着葡萄酒,打趣道。
“啊,什么气?某好的很啊”独孤心慈作无辜状。
“哼,汝之怨气直冲云霄”冯元一冷哼。
“呵呵”
“汝对圣人和朝廷很有怨气啊?”冯元一存心不良。
“汝天天在某这儿混吃混喝,该交点伙食费吧?”独孤心慈哼哼。
“圣人亦是有苦衷,汝应风物长宜放眼量,圣人不会让汝受屈的”独孤皇太后劝解。
“某好好的啊,能吃能喝的”独孤心慈做无辜状。
“汝这猴崽子,此话汝自己信吗?”独孤皇太后笑骂道。
“呵呵,说没点委屈怕有点自欺欺人,但受委屈又不能饱肚子,某早就抛之云霄外了”独孤心慈老实了。
“远东侯少年老成,远不似年轻人啊”冯元一评价“此科俊杰不少,温钰郎君,韦二郎,王维,高适,祖咏,杜绾甚至崔颢杨秋等郎君皆是良才璞玉,但皆可一眼看透,均满腹才华,亦年轻气盛,满怀为国为民之心,心思亦如一般人外露无疑,喜怒哀乐皆形于色,但远东侯的心思某等可猜不透”
“那是汝之眼光短浅,识人不明,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某的心思汝别猜”独孤心慈撇撇嘴,夹个鱼丸放在独孤皇太后碗里。
“行了,别做无辜状,汝的气量应与汝才华相配,受点委屈算什么?某等在汝之年纪可是从无过夜之烦忧”独孤皇太后笑道。
“某本无烦忧,是汝等自行猜测的”独孤心慈强词夺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冯元一也劝导“汝乃燕唐臣子,当守当时之规矩”
“是啊,做人要守规矩,某一直如此自省”独孤心慈自己呷口酒。
“那汝之规矩是什么呢?”独孤皇太后问道。
“规矩啊,丛林有丛林法则,江湖有江湖规矩,朝廷有燕唐律令,某向来认为不遵规矩必被淘汰,某有时甚至认为某是否太守规矩了,导致格格不入”独孤心慈说出了心里话。
众人默然,太守规矩亦是不守规矩,偷奸耍滑,避强凌弱亦是规矩。
牢骚太胜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