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酷暑总是让人昏昏沉沉。
长安除了当值的官员和走不开的仆役,别的都跑南山去避暑。
偌大个东市连个鬼影都没有,反倒是侯老爷子从山庄传来消息,有不少人跑自家地头打猎,虫虫蚂蚁的给踩死不少。
打猎而已,只要不是烧林子就成,最好把蛇啊狼啊全给弄死,免得往后变成祸害。
侯大宝也想跑山里,可段纶似乎得了神经病,一到中午就拿个板凳在院里守着,有饭吃饭,没饭吃面,没半点客套。礼官一出门他就进去抓人,非把侯大宝拉到将作监才放心。
“伯伯,能让小侄睡会不,这几日热得要命,鸡都叫了才睡着。”小侯靠在马车上打瞌睡。
“无妨,老夫特意给你留了个地窖,草席被褥都齐整,睡里头凉快。”段纶揪着自个的胡须微笑。
又不是僵尸,谁没事睡地窖,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个脑子有问题。
搭炉砌砖是将作监的老本行,七八个人手脚不停的忙活,小半天功夫就能弄出个大致形状,剩余的就是刮涂内壁,看样子有个十来天就能把炼炉弄出来,烧上一次没裂就算合格。
段纶还真没瞎吹,在将作监存放水银罐子的地方给侯大宝弄了张小床。住这种地方蛇鼠不侵,蚊虫不扰,又凉快又安全,没事还能吸吸水银蒸汽,可谓五星级酒店的享受,至于死不死的就没人管了。
老段已经有后,可侯大宝还是正经八百的处男一枚,这种地方还是无福消受,留给哪个不长眼的算了。
“伯伯,不知何人想出的妙招,将床榻置办在如此阴凉之地,可谓大才呐!”小侯想确认有没有人谋害自己。
段纶挠着头傻笑道:“呵呵....前两日见匠人至此休憩,老夫自己也试着躺上一会,觉着舒坦无比,这才专程给贤侄置办的。”
好吧,老段没学过化学,可以理解,虽说是好心办了坏事,可这份情要承。
侯大宝:“伯伯,这地窖该关就关吧,让人重挖一个,最好离此地远些,免得日后弄出事端。”
段纶眼睛瞪得老大,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指着地窖问:“这里头闹鬼?”
侯大宝不得不把水银挥发和汞中毒的事说给段纶听,并拿砒霜的成分举例。
老段不是个好学生,却是个好听众,侯大宝说完后他一言不发,只是悄悄把地窖的木门锁上,还把钥匙装到自己的钱袋里,估计下一次请来的就该是仇人。
大唐没有双休日的说法,侯大宝就算想休假都没机会,路怀只能给他调个装病的药方。
巴豆这玩意属于医疗管制物品,据说熬水能治便秘,侯大宝消化能力太强,估计是穿越时产生了抗体,三碗下去都不见动静,弄得路怀以为买到假巴豆,自己来了一碗,然后蹲茅房里不肯出来。
“小主家,要不试试大黄,那东西也治上火。”不明就里的朱伯在一旁出主意。
大黄号称中医界四大金刚之首,据说效果远超巴豆,小侯赶紧让朱伯弄一碗来尝尝,还特意吩咐要浓些。
勋贵家平日常备些药材很正常,厨娘小半个时辰就端来碗散发着草腥味的浓汤,侯大宝一口喝光。这一幕被刚进门的王方冀发现,以为师父背着自己偷吃好东西,立马缠着厨娘也要一碗。不识字的厨娘当这是补药,对小正太的要求言听计从,除了小半碗汤,甚至还偷偷切了一片给他尝尝。
大黄加巴豆的药效应该很强,侯大宝很快听到肚子里传来翻江倒海的声音,然后抓起张宣纸就往茅厕跑,结果发现家里的五个独立厕所全关着门,外边还排着不少下人,一个个全抱着肚子在哼哼。
来不及多想,先跑回屋里用净桶排毒再说。
一次两次三四次,五次六次七八次,然后停不下来了,侯大宝干脆坐净桶上不起来,反正已经处于弥留状态,想起也没力气。
今天侯府不知道咋回事,这都傍晚了也不见厨房传饭,侯大宝只能挣扎着爬起来开门散气,屋里味道实在太浓。
走到厨房不见半个人影,走到门房却发现俩门子都关门闭户,这就奇了怪了,难道还在厕所?
扶着院墙慢慢挪过去,果然,从老到小全在这,胖乎乎的厨娘明显瘦了一圈,连眼眶都凹下去了,捂着肚子一个劲催促里边的人快些。
朱伯这时才匆匆忙忙带着两老头过来,据说是东市药铺的坐诊名医。
“怕是得了痢疾,这得报官哪!”一个名医看到厕所门口的惨状后吓得不敢进门。
“先号脉,若是真得了痢疾这家的水怕是喝不成了。”另一个名医回应。
侯家大小全是喝开水的,一年还喝次孙神仙配置的砒霜汤打虫,就算皇宫也没这干净啊,哪会有痢疾的说法,侯大宝对两个名医的身份表示怀疑。
头个诊断的是王方冀,小正太体质虚弱,连嘴唇都变得发青,一直捂着肚子哼哼。
两神医换着搭脉,一炷香功夫才皱着眉说:“看脉象也不是痢疾啊,只泄不呕,又无冷热之状,难不成是遭人下毒?”
下个屁的毒,中午连帮忙盖房的在内二百多口子人吃饭,中招的只有侯府自己人,难不成这年头连化学武器都装了敌我识别功能?
“除了午饭,府里的人还吃啥了?”侯大宝找个石墩坐下,有气无力的询问。
厨娘这时才看到侯大宝的样子,恍然大悟地说:“定然是朱管家往药汤里下了毒,府里就他一人没喝,你这杀千刀的老东西,不就是昨日肉食没炖烂糊么,至于下毒手吗?看把老身给害的,连走道都不敢夹腿。”
朱伯很冤枉,他又没上火,干嘛要喝药,当时就和厨娘争辩起来。
“停,说清楚,什么药汤,府里谁病了?”侯大宝听的一头雾水。
“就是主家您让熬的药汤啊,老身给您端的那碗。”厨娘小声提醒。
“你给他们都喝了?”侯大宝瞪大双眼。
“熬的有些多,我见路胖子煮的豆子还有些,就一块下锅里又熬了一遍,这几日府里的人不都上火么,一人一碗去去火,连豆子和药片都给分掉,免得糟蹋。”
侯家放养式的管理方法出现问题,厨娘习惯了给下人们谋福利,一听是去火的药就忙着分发,节俭惯了的下人连药渣都没放过,当零食给吃了下去。这可怨不得别人,唯一懂医术的路怀蹲厕所出不来,管家好心推荐另一款去火秘方,又碰上心地善良的厨娘,这事闹的。
“一凉一热,相冲之药也敢乱服,还吃了药渣!胡闹,不要命了!”两个老神医听完差点把下巴惊掉,敢拿药当零食吃的,这大唐上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名医给开了药方,朱伯飙车跑去抓药,离净街鼓响可没多久了。
中药见效不会那么快,尤其还吃了巴豆,一直折腾到天亮还有人往厕所跑,看样子没个三五天恢复不了。
早上礼官照例过来上课,看到侯府的惨状后扭头就走,估计是怕被传染,侯大宝总算能躺床上装死狗。
一帮病人没能力做饭,只能让西市酒楼负责送礼席,盖房的下人在那大吃大喝,侯大宝端着碗稀粥暗自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