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十几万人加上牲畜移动的轨迹很难隐藏，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颉利是枭雄，他不会因为部众的问题而拖累自己，战士才是草原上最宝贵的。

张辅正要帮的人是欲谷设，只因为这个突厥贵族已经病入膏肓，等他死后，十几万的部众牲畜就归自己指挥，在此之前，他首先要摆脱大唐的搜寻。

李孝恭的计策很失败，百十条细狗牵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找到，兔子野鸡倒是弄回来不少。

“畜生！”李孝恭破口大骂，几条细狗听不懂人话，汪汪叫着回应。

“拉远！”老李觉着和狗对骂有失身份。

几个校尉队正围着沙盘不敢吱声，目送着猎户把自家细狗领走。

“薛万彻，猪头，三千精锐被几个轻骑耍得团团转，还他娘长林军第一勇将，勇个屁，要不是逮着那几个撒羊毛的探子，他能把九江军带瀚海去。”李孝恭在沙盘上发飙，手里的长棍到处乱敲。

侯大宝以为他出完气会消停，想装木雕混过去。

“傻愣着干嘛，接着推演，弄不出个结果，谁都甭想走。”李孝恭转头找个皮塌靠着，把火气撒到下属身上。

灵州本就不是主攻，兵部的军令说得很清楚，防敌西窜。大总管已经有了平灭梁师都的功绩，犯不着为个突厥大动肝火，全是那行听从李靖调遣的小字所害。

身为大唐第一名将，又是正经八百的皇室成员，却要听从另一个同僚的命令，这让李孝恭心里窝火，卯足了劲要弄出番成绩给李渊瞧瞧。

军帐中的一群武官没办法，上级的命令必须执行，只能装模做样地看着沙盘做沉思状。

侯大宝从后营赶到中军帐本来就远，本指望开完例会再回去吃饭，哪知被李孝恭给坑在这，只能把腰带勒紧，免得一会饿得难受。

大营的伙夫很没眼力界，挨午时端着碗羊汤送进帐内，筷子上还担着两片黑面包。

“就这一碗！”伙夫被群饿狼的目光吓呆，赶忙解释。

李孝恭没搭理属下，端起羊汤就喝，还故意弄出吱溜声，听得人直流口水。

“禀总管，末将以为应严审那几个探子，他们一定知道突厥行程！”一个偏将饿得实在受不了，巴拉出通废话，期望能得到吃饭的权利。

“审你娘，这事用得着你教，薛万彻要审得出早追过去了，用得着在北边瞎转么。”李孝恭严重违背食不语的训条，面包渣子混合羊汤喷了那偏将一脸。

有了前车之鉴，一众将领宁可饿肚子都不愿发言，侯大宝只好把腰带再扎紧些。

“侯参军，你有何高见！”老李吃饱喝足，又准备开火。

侯大宝暗叫倒霉，当初选个屁的九江军，不如直接跑朔州。

“回总管，末将以为...”

“将个屁，你他娘连横刀都舞不动，少在老子跟前瞎叫。”

“小子以为。”侯大宝抬头看看李孝恭，发现他没打断的意思。

“小子以为突厥尚在东面，十几万人西移，断不可能消除踪迹，况我军渡河时日颇早，从定襄到贺兰山千里之遥，朔州若知突厥西行，必飞报军中，而今尚无战报，足以说明突厥尚在定襄一带。”侯大宝一口气说完，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声。

李孝恭盯着小侯半天，直到他低下头才大笑道：“嘿嘿......你小子这是饿得瞎猜吧，把推演在沙盘上标出就能吃饭，算你说的有理！”

这种事压根不用侯大宝说，李孝恭带兵这么多年会想不到？这他娘明摆着是在立威，不就因为灵州府兵属薛万彻辖制吗，干嘛拖上自己，侯大宝一脸怨气的在沙盘上忙活。

......

李孝恭的体罚太过恶毒，侯大宝赌气般把突厥的行动路线安排在河套以南，专挑沙漠地带行军。

伙夫手艺实在太差，嫩羔羊居然煮出树皮的口感，放西市酒楼非被打死不可，居然还好意思说自个是灵州神厨，侯大宝想把羊骨头塞他嘴里。

“你要敢在灵州卖羊肉，我就带人砸你摊子。”小侯恶狠狠的威胁。

“参军怕是不能如愿，小人家传的狗肉铺子，不做羊！”伙夫用油腻的手指比划。

羊汤喝完了，几个沾光的将领朝侯大宝道谢，然后就听李孝恭在帐篷里招呼。

沙盘推演是大唐近几年才有的东西，侯大宝献上后连碗茶水都没混到，现在被拖来做突厥，自然是手段恶毒，李孝恭在仓皇抵挡一炷香后宣布全军覆没，老巢灵州城被攻占，九江军被引至沙漠向南突围，中军府兵则集体阵亡在黄河岸边。

“谁让你抛弃妇孺，连牲畜都不要的部落如何存活，后军如何能偷渡黄河，你不怕李靖钻腚眼么！”李孝恭觉着很没面子，对着侯大宝大喷口水。

“我都快亡国了还要妇孺作甚，只要过了贺兰山，居延海和漠北哪不能去，到时再杀两个部落，人马妇孺不都齐了吗。再说，把妇孺牲畜抛在后边，李靖就算知道也追不上，我可都是骑兵，最少三万众，朔州能凑个五千就不错了，还是单马。”小侯振振有词的辩解。

老李摸着胡子在那思考半天，忽然传文吏进帐：“召回薛万彻，让他速往朔方巡守，大军拔营向东，派人告知柴绍，就说我去吃肉，他要想喝汤就过来。李靖那.....也派人知会一声，免得被人说闲话。”

柴绍在凉州，就算只带骑兵过来也要五天，如果真打起来，那不是过来喝汤的，是过来收尸的。一帮将领大眼瞪小眼，想说又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的听令。

沙漠行军对后勤是个巨大考验，侯大宝把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灌满，一夜之后毁掉了四百多个水囊。

“这怕是补不了！”路怀举着个皮开肉绽的水囊说。

“不管了，先驮着走，了不起今日先啃冰坨子。”小侯忘了水结冰后的体积，现在后悔也没用。

从贺兰山北麓往东画条直线，你会发现在黄河的几字形弯内，大部分都是无人区。沙漠和盐碱地的存在极大阻碍了人类在这片土地生存的信心，在灵州军往东移动时，欲谷设所带领的突厥部众已经渡过黄河，行走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

黄河南岸不是西域，酷热的沙漠在冬日也会被白雪覆盖，哪怕只有薄薄一层也使得牲畜拥有足够的水源。突厥牧民是草原和沙漠的生存专家，他们不断引导着牲畜往可能存在绿洲的地方前进，期望在走出沙漠前能减少干草的用量。

让人担心的白灾并未来临，欲谷设一度认为这是狼神给的祝福，为此还专门让人杀了头牛献祭，希望能平安到达自己族人的地盘，并在那里带领突厥重新崛起。

张辅正的计策很可怕，他甚至把颉利当成断后的棋子，如果李孝恭没抽疯似的饿上侯大宝一顿，他一定会成功，甚至将来统一漠北称帝都有可能。

朔方城现在只有不到一队的唐军把守，这点人哪怕以一当十也不可能守住个城门楼，更别提整座城池。

“明日便可南出沙漠，到时需一股精兵突袭朔方，此战万不可放走一个唐军，否则我等前功尽弃。”张辅正半跪在欲谷设马前禀告，目光中闪过一丝阴冷。

“嘟骨，带你的人去，做不到就不要握刀了。”欲谷设吩咐自己的亲卫统领。

在欲谷设身后还跟着三个青袍道士，独特的装束让他们看起来分外显眼，久离中原的上官仪和吴家兄弟已经消瘦不少。没日没夜的监视让三人逃无可逃，现在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真的绕过贺兰山，想回大唐就只能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