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宝不认为羊雄有飞马，因为他在动物园从来没见过。

路怀也不信羊雄的刀会飞，因为他自己就是练飞刀的。

唐军押解着肚撩撩一行朝北飞奔，南面山头已经忽隐忽现的出现人影，这应该是羊雄部追上来了。

路过大象发飙的地方时，象群还在踩踏那些濮兵的尸体，只是动作已经不如昨夜那么疯狂。

“要不把它们弄回去？”路怀的提议被直接忽视。

一百多里的路程对古人而言小意思，侯大宝却不行了，这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刚走二十多里就想趴地上，这和前两天慢吞吞的行军有天壤之别。

“不行，再走下去我会活活累死，要不停下歇会？”侯大宝拽着路怀的衣服一步步往前挪。

“通译，叫俩濮子部的把他扛上！”胖子随口就招呼。

侯大宝被弄成骑马状被俩蛮人轮番驮着走，刚过五里就颠得差点吐出来，只好继续步行，宁可累点都成。

回到姚城时，已经是傍晚，窦县令派人亲自查探完才敢开门。一行人进了大门就躺地上不愿动弹，路怀直接打起呼噜来。

“是羊雄部，得防备。”侯大宝已经处于弥留之际，顺便又指指肚撩撩一伙。

窦县令是个老江湖，直接让人腾空一个库房，把濮子部的人全都扔进去关押，已经打着哈欠的肚撩撩居然还问一句：“明早能喝上米粥吗？”

羊雄部没有攻城，侯大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路怀却还在屋里打呼噜。

洗澡换衣服，顺便来碗米粥，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苏庆节拿着把短剑在发牢骚，埋怨侯大宝出城不带自己。

“一会就跟我去，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小侯无所谓。

窦县令还守在城头，见侯大宝过来就开始埋怨：“莫说羊雄部，就连羊都没见一只，你们到底看到啥？”

南面山上确实看到人，但是不是羊雄部谁敢肯定，此刻侯大宝也不知该说什么。

“派人去看看吧，没有更好。”小侯说了句废话，窦县令肯定早派了。

果然，南面几骑正往姚城赶，看衣着应该是唐军。

老窦趴城墙上看清来人的面孔，确认是自己人，这才下令开门。这时南面山路上已经烟尘滚滚，看样子来的人不少。

马是整个滇地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可那并不代表滇地骑兵就多，侯大宝在来到滇地一年多的时间首次看到成建制的骑兵。

皮甲长枪是这些骑兵的标配，腰上还挂着三尺长的砍刀，与大唐骑兵相比只差一个头盔而已。

苏庆节趴在墙垛上数数，惊得咧咧嘴：“怕是三千骑！”

窦县令见对方没有摆出攻击阵型，心里一松，准备站在城垛口摆个造型。

一个骑黑马的魁梧汉子单独朝城门走来，抬头朝窦县令说：“羊雄追濮子部至此，无意冒犯，只在城外驻留便可，望诸位莫要怪罪。”

这骑黑马的唐话说得比姚城唐人还标准，等等，他自称羊雄。

侯大宝赶紧趴过去观察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瘦黑脸，山羊胡，穿的还是绸袍，见鬼了，居然戴璞巾。这哪是蛮人首领，活脱脱是个汉人嘛！

“开城门，放他进来，让弩手盯着，只要有异动就射死他！”小侯对这种人很小心。

羊雄说完就准备离开，没想到城门居然开了，虽说只是三尺宽的一条缝，可自己的马应该能进去。

羊雄部的骑兵队伍里飞奔出十余骑，看样子是羊雄的亲卫，其余的骑兵径直往城南营地走去，看样子准备安营休息。

“你的马没翅膀，刀也只是普通样式。”侯大宝盯着羊雄看半天才得出结论。

“某家本就是普通人，蛮子都是以讹传讹罢了。”羊雄挠着头说。

羊雄居然不是蛮人，这话差点让窦县令咳出声来。

“某等皆为汉家儿郎，说此话有何不可？”羊雄觉着姚城官员的表情很奇怪。

雄霸姚州东南的羊雄部居然是汉人领导，这话莫说窦县令，就连侯大宝也不信，姚城刺史府里议论纷纷。

羊雄觉着自己的话遭到众人质疑，心里很不高兴，当即站起身解释：“家父当年从史总管平蛮，诸军远来不服水土，病者极多，过泸水后便置一营于蜻蛉川，用于伤兵屯驻。及总管北归，营内尚有一千三百军卒未能随行。开皇十八年爨再叛，家父怕爨氏袭营，遂迁全营于安业山。”

杨长史质问：“开皇十八年平爨，你们为何不随军北还？”

羊雄苦笑：“上官岂不闻蜀王与总管势同水火，家父等如何敢归。”

《隋书》载，大业十七年，史万岁平南宁州诸蛮三十部，俘众两万北归，爨氏送奇珍无数求得一安，后复判。

蜀王杨秀与史万岁结怨可不仅仅是财物问题，这其中还关系到滇中的势力安插问题。史万岁是个将才，却不是政治家，后来被杨坚冤杀也在情理之中。私设营地屯驻士卒已经是重罪，更何况这些人在滇中呆了一年左右，军籍怕是都消除了，如果贸然跟随北归，不说史万岁，就连他们自己估计也难逃一死。留下落地生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羊雄在灌进两口酒后，开始叙述部落的历史。

羊雄他爹是个队正，属于不入流的小武官，在行参军病死后便被推为伤兵营头头。第二年隋兵平乱前，羊雄他爹娶了安业山蛮部头人的女儿，成功将伤兵营纳入安业山部落。经过几年的发展，伤兵营已经彻底融入当地部落，羊雄他爹更是直接成为头人，原本这样再过上几十年，安业山就会彻底汉化，到时成为大隋治下的一个州县也不是难事。

可大业年间的中原征战让隋朝放松了对滇地的管理，蛮人再度起兵作乱，滇地汉人便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羊雄他爹一边收拢附近汉民，一边与蛮兵作战。最后虽然守住了安业山，可伤兵营的老兵们也十去八九，无力再战。怎么办，那只能修养生息，期待羊雄这一代人成长起来，再次扛起汉人的大旗。

于是有了武德初年羊雄东征西讨的壮举，直到爨宏达南归建衙，他们才知道大隋已经亡了。部落准备依附近处的姚州都督府，可惜当时的姚州都督是爨人。见到治下居然还有这么大一支汉人势力，马上封锁住消息，并派人联系南边濮子部和爨氏自己的军队夹攻羊雄部。然后就是羊雄骑着快马七天连灭五部，才有了他骑飞马的传说。

爨氏把消息封锁的太好，苏定方来到姚州根本不知道羊雄是汉人势力，他那时才一千多兵，怎么敢打姚州东南土霸王的注意。

“你不怕我们是爨氏的人？”侯大宝乐呵呵地问。

“爨氏不敢惹濮子部，要不我会进城么！”羊雄对此很有把握。

对于同族，侯大宝很大方：“传令，给城南军营送糖块一百斤，野鸡五百只。”

羊雄红着脸问：“能再给些盐和米不，这次过来本想截濮子部军粮的，没想到只剩些尸首，象群部落里养不起，留给你换成不。”

连盐和米这种生活必须品都缺，看来羊雄部过的不咋地。

“先给你五百石谷子吧，多了怕你拉不了！”侯大宝试着询问。

羊雄脸色黯然，五百石不够部落里吃一个月的，他想要更多。

“其实你可以把部落迁入姚城！”侯大宝给出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