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宗教的兴盛离不开统治阶层和富户,更离不开一个强有力的教团。
道门的无为而治使得它没有足够凝聚力,每个人都开创出自己的教派理论,虽然打着同一面旗帜,却乱如散沙。
路怀作为姚城道门第一人,也是唯一的正统道士,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侯大宝大清早来到道观时,路怀正在清扫山门。
“师傅捡到我时,我还没长牙,只能喝些米糊度日,师兄们怕我长不大,轮流跑山下找人挤奶,为此挨了不少骂。五岁时,大师兄要下山,他说自己的医术能救无数百姓,然后就再也没他消息。七岁时,二师兄医术大成,他说要学孙先辈悬壶济世,也没了消息。大业末年,山下跑来好多百姓,师傅带着我们把山门里的米粮全熬成粥分给他们,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师傅把我们自己种的瓜菜,还有一头耕地的毛驴全送下了山。自己带着我们剥树皮,挖草根,找田鼠充饥。知道田鼠什么味吗?”
侯大宝摇摇头。
路怀哭着说:“龙肉味,我一个人吃了三只还不饱,三个师兄把自己那份全留给了我。第二天就有两个师兄昏死在上山的路上。师傅说他们是劳累所致,我信了,依旧每日吃着田鼠。然后灾民又来了,他们说师傅守着道观没饿死,一定是里边还有粮食,居然打破了三清的塑像翻找。五师兄和他们争论,被打破了头,当夜就去了,临走前就想尝尝田鼠啥味道......我连张鼠皮都拿不出啊.....”
侯大宝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你那时还小,不懂事正常。”
胖子还算坚强,抹了眼泪接着说:“道观里连铁锅都被人抢走,师傅依旧每日下山帮他们看病,我和三师兄,四师兄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到同山的寺庙里求些施舍。知道那个号称慈悲为怀的和尚怎么说吗?他居然说这是道门得罪佛祖遭天谴所致,不能搭救。回来后我咽不下这口气,摸到山下跟那些灾民讲,庙里有粮食。灾民要上山砸庙,却被师傅拦住,他说带灾民到山里打猎。路都走不稳啊,怎么猎,师傅被熊活活咬死。那些人还算有良心,把师傅抬回了观里,还给他立了块碑。我的两位师兄接着下山给人看病,拦都拦不住,为的就是每日换些野菜草根回来养我,最后全被乱兵给杀了。”
侯大宝叹了口气,觉着路怀是个可怜孩子。
“知道我咋活下来的吗?是龙虎山的同门把我给救了的,他们不会治病,是一路帮人做法事埋尸骸,和师傅一样傻,分文不取,碰上体弱的还帮人安葬亲眷,一路上连叫花子都不如。我在龙虎山改学武艺,结果因为越吃越胖,到现在都没练成。来你家前,我回去看了师傅和几位师兄,山门还在,居然还有几个人帮着打扫,他们没认出我。可你知道那寺庙如何吗?那帮秃驴居然有了山下八百亩田地,还能放印子钱,庙里更是烟火缭绕,拜佛的能从早上排到晚上,只因为那里的县令信佛。”路怀愤愤的把一块石子踢开。
侯大宝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路怀转过头一脸悲愤的说:“道门不如秃驴,那是因为没他们那么无耻,我的命是师傅师兄给的,你让我学秃驴,我宁可回山门闭关。”
“谁说让你学他们了,你要闭关,那桃子咋办?我这是来拜三清的,昨天我说的话错了还不成吗?”侯大宝算是哀求。
“不是就好,要不连门都不让你进!”胖子回道观拿了束香纸出来,估计是舍不得桃子。
侯大宝跪在代表三清的那三块石头前,喃喃说道:“三清在上,求你们给这些徒子徒孙开开窍吧。”
让路怀把道门发扬光大的想法泡汤,侯大宝认为一个朋友比秃驴的信徒重要得多。
侯大宝回到刺史府才想起来,全城唯一一个佛教徒还在门口教书,立马让陈美女停课,亲自押着她和窦县令到了三清殿。硬是看着两人跪在三清面前发誓,从此信奉道门永无二心,这才觉着舒坦点。
胖子把心里的秘密吐出后觉着浑身轻松,走路都带节奏的,居然还能哼哼两句。
“知道为啥大晚上巡逻吗?”侯大宝得意的询问。
“你俩那是吃饱了撑的,纯属消食。”苏庆节有些看不惯这两得意的家伙。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这山里那么多蚊虫,要是堆火啥的,驮马敢待山里吗?咱们只要朝四周一看,没啥火光,那就代表附近山里没人靠近。”小侯一脸高深莫测。
苏庆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应该看到了!”
侯大宝顺着苏庆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的山上星星点点如同圣诞树......
“正南,濮子部!”侯大宝大叫。
姚城居民从睡梦中醒来时,愕然发现四座城门全都大开,衙役们组织着各家各户变成小队开始山砍柴和运输石块。
濮子部,那是整个姚州的梦魔。
他们似乎是个只为杀戮而存在的部落,他们眼中除了牲畜,别的都是地里的肥料。姚州蛮人遇到别的部落侵犯或许会选择投降,遇到濮子部只会硬抗到底或是选择逃跑,投降的下场只有全族灭绝。
侯大宝在夜里所看到的山头,经过几个蛮人的推断,距离姚城最多五日路程。
“召回城南大营驻军,拆掉所有营栏木屋,全城按三户一丁抽出民壮,五户一妇负责做饭,十户一女负责给服侍伤兵。三日之后四门不开,用巨石粗木堵死。桐油自今日起不得私用,全部送入城门楼,分发给四门守军。”侯大宝这次直接在都督府下令,连侯老爷子都必须遵从。
利用炸药做一次山体滑坡是侯大宝最想干的事,在看了姚城南边的地势后,小侯放弃了这一想法,坡度不够陡峭,植被覆盖太密集,土质也不够松软,还不如直接放火烧呢。
无数碎石被运到南门堆成小堆,下边是一罐罐火药,引线被打通的竹管直接连到城内,侯大宝不敢埋多,要是碰上下雨就全毁了。
城内居民再度过了紧张忙碌的三天后,开始缩在城内等待战争来临。
南面山上的火光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杨长史在仔细清点过一次后,告诉侯大宝,如果不出意外,来的应该不下三万人。
三万人听起来不多,姚城士兵加民壮足足两万,这还是没总动员的结果,还有城墙阻挡,可谓很轻松。
可濮子部不是一般敌人,他们已经有了常备军的雏形,分工明确,悍不畏死。
侯大宝认为这一仗要比爨则开那次要凶险得多,乌合之众与正规军相比,战力差了十倍都不止。
当第五天中午,太阳晒得整个姚城都昏昏欲睡时,城南传来铜鼓特有的重音。
几头战象迈着沉重的步伐塌入已经被毁的城南军营,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铜鼓声停在军营边,士兵也随之停下。几面巨大的枯藤盾被安放在外围,看样子是准备安营扎寨。
一群濮子部的士兵抬着块巨大的木板过来,上边绑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