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饭不是两个管事第一次吃,从长安出来哪天不是这么吃,可十几万人的大锅饭却是头回见到。
整个姚城按区域划成七八块进食区,几百只木桶被挑到街上,无论男女老幼都端个大碗等着打饭。菜就一勺,野菜野味混一锅炖,油水不少,可就是有些咸。
尉迟猛满地找水井,路怀赶紧跑人家里端来个竹筒给他。
“刺史他们也这么吃?”尉迟猛一口气喝掉大半。
“都大半年了没改过,就打了胜仗和昨日你们过来才破例的。不过没事,到月底就该收稻子,到时想看到这景致都难。”路怀趴着饭回答。
尉迟猛心里平衡了,端起饭碗三五下就扒拉干净,打个嗝就想离开,被路怀拉住。
“碗要放到那边的桶里,摆放要齐整,要不一会就抓你洗大碗。”
尉迟猛小心翼翼的把碗摞到木桶里,负责挑桶的蛮人送给他个微笑。
挺老实的,和庄户没啥两样,尉迟猛小声嘀咕着离开。
娃娃们是最快吃完的,一大帮小屁孩有男有女,放下碗筷就呼啦啦朝城外跑去。
朱伯很喜欢孩子,这让他想起长安的两个孙女,不知不觉就跟着出了城门。
山下有一大排竹棚,还拿粗木固定住,看起来很结实,棚顶的芭蕉叶和竹竿铺得很厚,又用石板压住,感觉铺张床就能当卧房,不用担心刮风下雨。
竹棚前是一片空地,上边铺着厚厚的河沙,娃娃们正蹲在河沙上玩耍,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被抢来抢去。几个观望的妇人开心的大喊。
娃娃们融合的最快,却也最容易起矛盾,每日在课堂上打架群殴是家常便饭。给头人诉说这样不好,却被训斥一顿,说什么孩子闹腾才皮实,不容易生病。
这话具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侯大宝无法驳斥,一怒之下弄出美式橄榄球的玩法。怕伤到人就铺上一尺多厚的河沙,勒令必须脱鞋进去,规则也改掉,一边一百人,每天中午比一场,输的就下去,换另一队上,反正娃娃多的是,不愁没队员。
这游戏一出现便受到各方人士追捧,头人们借此展示自己部落的实力,父母借此炫耀儿女的强壮,连唐人娃娃都不管不顾加入比赛,现在都快成姚城一景了。
朱伯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在尉迟猛的拉扯下才离开。
“火麻有啥好看的,不如娃娃。”
“刺史他们在火麻地里,你不去我自个去。”
自从织布工艺的传开以来,穿兽皮的时代已经渐渐远去,现在还穿兽皮的不是头人就是巫师,只有他们才怀念当年的荣光,普通部众早就改为一身麻衣,兽皮被扔床底发霉。
朱伯走到小山坡时,侯老爷子正从火麻地下来,嘴角露着笑容,看样子长势良好。
“剔除麻皮后必须把麻杆留好,这事回去就得跟蛮人说清楚,免得他们不认账。”侯大宝正在朝杨长史交代。
火麻杆烧制的碳能让黑火药威力发挥到极致,这是鞭炮工厂的老板亲口所言,甚至还拿出来实验了一番。
朱伯满脸恭笑的站在坡下等待,他看出小主家的威势已经超过老主家。
“朱伯休息的咋样?”小侯换副笑脸打招呼。
“开眼喽,老汉活这么大头次觉着跟对了主家,西市胡人住几十年都没改过来的脾性,主家这大半年的功夫就让蛮子归化,老汉打心底佩服。”朱伯这话听着舒坦,侯老爷子甩着手往城里走。
尉迟猛抓着头问道:“这姚城外边那老多牲口,为啥城里连个牲口棚子都没见,别说棚子,就算猪圈鸡舍都瞅不着,小郎给说说,这都藏哪了?”
侯大宝朝南边的军营一指:“都在那,不但牲口棚,猪圈鸡舍,还有鹿苑,象园,一样没拉。要不是货物搬运不便,我都想禁止牲口入城。”
还有大象!尉迟猛惊得跳起来。
“刺史,咱们两家数算是熟络吧?”
“算是吧,你那黑脸主家在村里待了不少日子。”
“小人冒着山洪瘴气带商队过来这够情谊吧?”
“你的货也白送不要钱咧?”
“不是那意思!”
“你一汉子咋比婆姨还嗦,到底咋咧?”
尉迟猛扭捏着说出打算,要在姚城开间商铺。
这是好事,必须支持,可以划地盘给,但必须自己请工修建。
尉迟猛咧开大嘴笑了......
南方炎热的气候让水稻生长期缩短一倍都不止,长安的水稻还没开花呢,姚城的水稻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朱伯来到姚城的第七天,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大象。
不是一头,而是一群,正被驭手赶着到河边驮稻谷。
镰刀将收割的时间迅速缩短,姚城要在五天内收割完近四万亩水稻,然后开始插下秧苗,这样才能保证在三个月后能再次收割。
“这稻子一年能种两季?”朱伯闻所未闻。
“不但稻子,如果地力够的话,还能再种茬冬麦。”侯老爷子喜笑颜开。
“一年收三季!”朱伯的嘴巴跟大象有得一拼。
侯老爷子把稻谷搬到河边,指着周围连绵的青山说:“可惜咧,都是山,要是把这地,这天搬关中去,哪还有庄户会饿肚子。”
收割的人群如同蝗虫般朝前推进,身后是牛马组成的犁田方阵,再后边是一群妇女儿童组成的摸鱼方阵。侯大宝就混在这个方阵里,拿着个竹撮箕在水里乱捞。路怀惦着脸混在里边,他想偷懒。
“把泥鳅黄鳝留着,小鱼扔田里,没见人家娃娃都比你懂事,还没指头大呢,咋吃!”侯大宝边翻检边说路怀,胖子搁后世就是使用断子绝孙网的那种人。
“可算能自个做饭了,要不是掌勺都是女人,我早给给蒙头揍一顿,这大半年吃的都是什么玩意,猪食一样,咸的死人。”路怀边把小鱼往田里扔边抱怨。
侯大宝鄙视他:“再咸你也不能偷贡品吃啊,人辛辛苦苦上山摘几个柚子,本来是给神仙享用的,你倒好,人大门还没出就给弄回后院,要不是我闻到味,你是不是准备独吞。”
“跟你没吃似的,我那是看朱伯上火弄来给他去火的,隔壁那美人拿钗子跟我换我都没换。”胖子把一条小泥鳅扔田里。
“她怎么知道你有柚子?”
“昨日我不是回来的早么,正想把柚子放桶里浸凉,她就走进后院,说是来找刺史问问有啥能让她干的活,她不想吃闲饭。”
侯大宝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的事必须尽快解决了。
姚城今日的大锅饭出奇味美,往日总会剩下的饭菜今日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姚城最后一次集体吃饭,从明天开始,各家各户都要自己做饭了。
每户两石稻米,三只鸡,一口铁锅,一口铜锅,每十户一头水牛,每户水田四十亩,山地二十亩,甘蔗地在收割后每户五亩。这就是侯大宝在计算了所有库存后得出的数据,头人们得到了五倍于此的量。其实就算头人们现在反对也没有族民会拥护,侯大宝这么做算是很给面子了。
苏定方把马和大象全部划入军营,他将组建整个西南最庞大的骑兵或者说运输兵部队,士兵的家属得到每月一石粮食的补贴,苏定方为此将姚城南面二十里的一个坝子划为军屯,战马大象以及大部分兵力都将搬迁到那。
老苏忘了,姚城居民都有户籍,上税是必然的。
每户年缴二十石是侯大宝定的,为此,几个县令准备与他拼命,如此高的税额堪比杀农,直到小侯拿出这次秋收的产量给他们看过才平息众怒。
“如此说来,每户只用年缴四亩地的收成便可,下官刚才粗算一下,缴完夏秋两税,每户尚可余粮三十多石,莫说六口,便是十口之家亦足。”窦县令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不止,县令还未将山地,甘蔗地和冬麦算进去,这地方比关中富庶得多。”侯大宝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