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篇◎时之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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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在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沮丧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荒凉的群山围困。这是个永远没有春天的地方,冰冷的泥土在他脚下嘎扎作响,上面没有任何植物,甚至地衣。他跌跌撞撞地跑过一块又一块比他高大一倍的巨石,石上蒙满灰土像是从来没被雨水冲洗过。太阳像个肿胀的血红圆球,比最热的夏日还耀眼,刺得他双眼生疼。它刻板地挂在铅制大锅般的天空上,伴随在它四周的是黑色和银色的云朵,积压在地平线上。虽然云层如此厚重,周围却连一丝风也没有;虽然阳光如此猛烈,空气却像深冬般寒冷。

岚边跑边回头看,却看不到是谁在追赶他。身后只有荒野和黑乎乎的山脉,不少山顶上还冒着黑烟,直飘到天际混入云中。虽然他看不见,却能听到追赶者的声音在身后嚎叫,那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它们因追逐猎物而兴奋,因闻到鲜血而疯狂。是半兽人!它们越来越近,而他的力气快要支撑不住了。

绝望中,他匆匆爬上一个刀刃似的山脊,但眼前的情景令他哀叹着跪倒在地:这是一个巨大峡谷的边缘,谷底远在千尺之下,覆盖在灰蒙蒙翻滚着的迷雾之中。雾浪移动得比任何大洋的海浪都慢,夹杂着不时的红色闪电,像是底下有熊熊烈火一闪即逝。峡谷远处传来阵阵雷声,伴随着闪电,有时这些闪电竟然是从地面往天空劈去的。

如果仅仅是这个峡谷本身,并不能令他失去继续逃跑的勇气。是那座山,它从沸腾的水雾中间拔地而起,比迷雾山脉的最高峰还高,黑暗得把所有希望都吞噬,阴冷的尖顶像匕首般直插天堂。是它,夺走了岚最后的力气。虽然他从没有见过这座山,但是他认识它,关于它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抓住这些片断。但是他知道自己认识它。

无形的手指伸到他身上,拉住他的手脚企图把他拖向那座黑山。他扭动着身体反抗,手脚都绷得紧紧的,手指紧抓着地面插入石中。心脏像是被鬼魅的丝线缠绕着,拉扯着,呼唤着要他向那座黑山走去。他泪流满面,趴倒在地上,意志像是水一般一点点被吸走。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抵挡不住了,他将会响应召唤而去,顺从地执行对方的任何要求。但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感情:愤怒!他不是一头任由人推着赶着进羊圈的羊!愤怒在他剩余的意志中萌生,他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抓住它。

一个飘忽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侍奉我吧。这是一把熟悉的声音,只要他仔细聆听,就一定能认出它来。侍奉我。他拼命摇头要把这个声音甩掉。侍奉我!他愤怒地朝那座黑山挥舞拳头:愿光明毁灭你,刹依坦!忽然间他身边的空气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一个身影穿着干涸血迹般颜色的斗篷,向他逼近,它有脸,正看着他但是他不想看到这张脸,甚至不想想到它。因为即使只是想一下都会令他受伤,令他精神崩溃。它的手向他伸过来。无路可走的岚不顾一切跳下了悬崖。

他必须远离这个身影,越远越好。他下坠着,空气像鞭一般抽打他的身体。他想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呼吸,更别说呼喊了。

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那片荒地上了,也不再下坠。脚下是冬天的枯草,看起来像是枯萎的花。他看看四周,是个平原,点缀着光秃秃的树木和灌木丛。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几乎开心地笑了。远处也有一座大山,峰顶是平的,几乎从中间裂成两边,但是这座山没有任何恐惧或者绝望的气氛。虽然在这样的平原上突然耸起一座山有点奇怪,但是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山下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中央有个岛,上面有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就像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描写的那些传奇城市一样,围绕着白色和银色的城墙,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完全安下心来,高兴地向城市走去。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城墙之后有安全和平静。

当他走近,他看到许多高塔和城堡,互相之间由奇妙的跨桥连接。岸边有拱桥连接岛上的城市,他可以看到桥上雕刻的花纹,如此精致,令人觉得它根本无法承受桥下飞奔的河水。在桥的那边是安全,是避难所。

突然一阵寒意侵入他的骨骼,冰冷粘湿他的皮肤,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寒散发着恶臭。他头也不回就往前跑,因为他知道身后的追逐者正伸出令人血液凝固的手指要抓住他的斗篷,触摸他的背脊。那个身影吞食光明,那张脸他不记得它的样子,他拒绝想起那张脸的样子,只知道它万分恐怖。他跑着,土地在他脚下后退,山川平原在他身边飞过他像被赶上绝路的狗般想张口狂吼。那座围绕着闪烁城墙的城市却离他越来越远,他跑得越拼命,它离去得越快。他唯一的避难所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苍白的斑点。追逐者的冰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他知道如果被那只手碰到他的身体,他就会发疯,甚至更糟,糟得无法想象。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同时,他绊倒了。

不!他嘶声大喊喊声变成了哼哼声,因为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站在刚才见过的跨河大桥的桥面上。笑容满面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身穿色彩鲜艳的服装,令他想起开满野花的原野。有些人跟他说话,用的是一种听起来似曾相识的语言,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表情很友好,而且用动作示意他向前走,走过这座装饰华美的大桥,走向那闪耀的嵌着银色条纹的城墙和里面的高塔城堡,走向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安全。

他随着人群走过大桥,穿过雄伟的城门,走入城中。里面简直是一个梦幻之境,每一座建筑都像一座宫殿,每一砖、每一瓦都构造得如此完美使凡人屏息。没有一座房屋,没有一座纪念碑不令他叹为观止。大街上飘扬着乐声,有一百多首不同的曲子,但是跟人群的嘈杂声混合在一起十分协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是美味食物的香气和无数鲜花的花香结合的味道,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香味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所走的这条街道铺着平滑的灰色石板,十分宽敞,笔直地通向城市的中心。街道尽头是全城最高最大的雪白城堡。那里就是他的安全之地,是他寻求知识的殿堂。不过这座城市本身已经如此绝妙,稍迟一些再到那个城堡去也不迟。于是他转了个弯,向旁边一条较窄的街道走去,那里有杂耍艺人,有小贩在叫卖奇异的水果。

可是在这条街的尽头,也有一座雪白的城堡。仔细看看,竟是跟刚才是同一座。啊,我只是想稍微逛一会儿,他想着,再了转一个弯。街道尽头,还是那座城堡。他固执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每一次那座城堡都出现在他眼前。他转身向反方向跑去但马上刹住脚步。在他的前面,仍然是那座雪白的城堡。他不敢回头看,害怕看见的还是它。

身边的人们依然面带友好神情,但是已经显露出失望。是我令他们失望了吗?他疑惑着。他们仍然指引他向前走,但是现在带着乞求:到那座城堡去吧。他们的眼神充满渴望,只有他可以满足他们,只有他能拯救他们。

即使他只是向前迈出一步,也马上令他们的失望退去,令欢笑挂满他们的脸庞。他们跟他一起走,孩子在他前面以花瓣为他铺路。他疑惑地回头看去,不明白这些花瓣是为谁而撒,但是他的身后只有更多的人们微笑着示意他向前走。这么说是为我撒的?他心想。奇怪地,这么想以后,这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有人开始唱歌,然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齐声唱着光荣的颂歌。他依然听不懂歌词,但能体会出歌中的多重奏传达着获得救赎的欢乐。演奏家在人群中活跃地穿插着,吹笛子、弹竖琴和打鼓,奏出各种调子的赞美曲,还有很多他听过的曲子也被流畅地接续起来。女孩们在他身边跳舞,把鲜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他颈上。她们朝他微笑,喜悦随着他的脚步而增加。他情不自禁地报以同样的微笑,加入她们的舞蹈中,跳着纯熟的舞步,就像是他从出生以来就已经会跳舞一般。他仰头开怀大笑,脚步前所未有地轻松。他记不起他所跳的舞蹈的名字,但这不重要。

这是你的命运。脑海中一个声音轻声对他说。这句话像一条主线隐藏在所有的歌曲中。

人群簇拥着他,像海浪推动着树枝般涌进城中心的一个大广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座白城堡是一座巨大的浅色大理石宫殿,像是用一块巨石直接雕刻而成似的。弯曲的宫墙撑起高耸的圆拱顶形成优美的螺旋指向天空,完美得令他窒息。广场上有一道用质朴的石头砌成的宽阔楼梯通往宫殿入口。人群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但歌声更嘹亮了,托着他的脚步把他送上去。这是你的命运。那把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更坚决,更急切了。

他停下舞步,毫不犹豫地走上楼梯这是他的归宿。

楼梯顶部是装饰着蔓叶花样的宏伟宫门,雕工精细雅致如自天成。门在他面前打开,他走进去,门又轰隆一声关上了。

眼前是一只迷惧灵!我们等你很久了。它嘶声说道。

岚猛地弹起身来,颤抖着急促地喘着粗气,双眼惊恐地盯着前方。塔还在熟睡中。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缓过气来。壁炉的炉架上铺着新换的煤床,炉火仍然烧得很旺,很明显在他睡着时有人来整理过。他盖的毯子在他惊醒时滑落在地上。那幅临时担架不见了,他和塔的外套挂在门边。

他抖着手抹去脸上的冷汗,担心自己在梦里那样大喊暗黑魔神的名字,不知道是否也会引起他的注意?窗外天色已暗,圆圆的明月已经升起,晚星在迷雾山脉的上空闪耀。原来在他的睡梦中白天已经过去了。他睡着时一直把剑压在身下,被剑柄顶住的肋骨现在又酸又痛。他轻轻按摩着痛处,这才想起自己的胃里仍是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晚的经历,难怪会做恶梦。

想到这他的肚子雷鸣般响起来。他挪动着僵硬的双脚站起来,走到艾维尔夫人留下的盘子前,把餐巾揭开。牛肉汤和面包都还是暖的,明显已经换过了。一旦艾维尔夫人决定你需要吃一顿热餐,她就会不停地来更换直到你把它吃下去。

他喝下一大口肉汤,往面包里夹上肉片和芝士,大口咬着走回床边。

艾维尔夫人肯定也来照料过塔了,他的脏衣服被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在床头柜上。一张毛毯把他盖得一丝不漏。岚伸手轻抚父亲的额头时,他睁开了眼睛。

我总算看到你了,孩子。玛琳(译者:艾维尔夫人的名字)说你在这,但是我没法坐起来所以看不见你。她说你太累了,所以不肯叫醒你。啊,一旦她做了某个决定,就算是布兰也没法让她改变主意。塔的声音很微弱,但是眼神清明。那个艾塞达依说得没错,岚想,只要足够的休息他就可以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一样。

您要吃点东西吗?艾维尔夫人留下了一盘食物。如果肉汤也能吃饱的话,她已经喂饱我啦她不肯让我吃其他东西。你说,男人要是胃里只有肉汤怎么能不作恶梦说着,塔忽然摸索着从毯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岚腰间的剑,怎么?原来我不是在做梦。玛琳告诉我说我在生病时,我还以为我一直都在啊,无所谓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农场怎么样了?岚深吸一口气:半兽人把羊都杀掉了。我猜奶牛也是。我们家需要一次彻底的大清洁。他挤出一丝笑容,我们算幸运的了。它们烧毁了半条村。他把所有事情,至少,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父亲。塔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问一些关键问题。岚发现自己不得不跟父亲讲述从树林返回农屋的经过,连带着必须提到他杀死了一只半兽人。然后他被迫说出奈娜依宣布塔已经没得救了,以此解释为什么是一个艾塞达依而不是贤者给他做治疗。塔对于艾蒙村来了一个艾塞达依显得很吃惊。不过岚还是把从农场到村里的经过省略掉了,他不想提起当时的迷惧灵和它带来的恐惧,那些当然不是恶梦。他更不想提起父亲在高烧之中说过的话,现在不是提到那些的时候。不过,茉莱娜所说的事,是一定要说的。

这可真像吟游诗人的故事,塔听完后喃喃说道,半兽人要你们这些男孩子做什么?或者说,暗黑魔神要你们做什么?愿光明帮助我们。您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她说的关于遇袭农场,还有鲁罕先生和蔻顿先生的屋子的事都是真的。塔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才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我要听她的原话,就像是她本人重新说一遍一样。这可有点难了,谁能记住别人说的话的每一个词呢?岚咬着嘴唇,挠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再想不起别的了,他最后说道,其中有些我不记得她是不是就是那样说的,但是应该很接近了。你做得很好。她应该就是这样说的。艾塞达依说话都非常有技巧。她们从不说谎,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事实跟你所理解的事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要提防她。我从故事里听说过这些,岚答道,我不是孩子啦。你不是,你不是。塔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烦地耸耸肩,但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去,双河外面的世界跟艾蒙村差得远了。这句话本来是一个契机,可以趁此询问父亲过去在外面的经历,还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问。但是岚没能抓住,而是意外地张大了口,就这样而已?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要走呢,以为您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阻止我。这时候他才明白到自己其实一直希望着父亲能说出着一百个这样的理由,而且个个理据充分。

没有一百个这么多啦,塔失声笑道,不过我的确想到一些,只可惜它们都不够好罢了。如果半兽人要对你不利,那么你呆在塔瓦隆会比留在这里安全得多。只不过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因为艾塞达依从来做事都只为了自己的理由,而她的理由跟你所以为的理由并不总是一样。那个吟游诗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岚缓缓说道。

他说得对。你要仔细聆听,深切思考,还要小心说话。这是你在外面要时刻记住的行为准则,尤其是在面对艾塞达依时。对守护者也要如此。不论你跟兰恩说什么,都跟你直接跟茉莱娜说一样。因为只要是守护者,就是跟艾塞达依两位一体的,就像太阳一定会在早晨升起一样决无例外。他不会对她保守任何秘密。虽然艾塞达依和守护者之间的契约关系在很多关于守护者的故事里都占有重要地位,但是岚对此了解不多。这似乎跟守护者的战斗力有关,或者是某种交换。在故事里,守护者从中得到非常多的好处,比如伤势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同样的不吃不喝不睡但是能走更长的路程。听说,如果离半兽人或者其他邪恶生物足够近,他们还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解释了为什么昨晚兰恩和茉莱娜在袭击开始之前就发现了敌人。至于说艾塞达依从中得到了什么,故事里只字未提,但是他敢肯定她们一定得到了某些东西。

我会记住的,岚答应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整件事都很荒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我也希望我知道,孩子。见鬼,我希望我知道。塔又重重叹了口气,啊,鸡蛋打碎了就是打碎了,谁也没办法把它恢复原状不是吗。不说这个了,你几时走?我过一两天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我们来想想怎么再养一群羊吧。欧伦?道特立有一群不错的羊,现在很多牧场的草都没长好,他大概很乐意分些给我们哦,钟?坦勒也是。茉莱娜那个艾塞达依说您得在床上呆几个星期。塔想说什么,但是岚继续道,她已经告诉艾维尔夫人了。噢。嗯也许我能说服玛琳改变主意。但是塔的样子显得信心不足。他忽然严厉地看了岚一眼:你这样回避我的问题,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离开了?是明天?还是今晚?今晚。岚平静地说。

塔哀伤地点了点头:是吗。好吧,既然非走不可,那最好不要耽搁。不过我们走着瞧吧,他烦躁地拨弄着身上的毯子,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动身追赶你们了。我非要下床不可,看看玛琳是不是真能把我困在床上。门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接着兰恩的头从门缝里伸进来:你们赶快道别吧,牧羊人,然后到楼下来。下面有些麻烦事。麻烦?岚奇道。

守护者不耐烦地低吼道:快点来就是!岚匆忙抓起斗篷,正准备解下挂剑的腰带,塔说道:戴着吧,愿光明的意志保佑我们俩都用不着它,但是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伙计,你听着,要保重啊。岚不顾兰恩的催促,弯身下去拥抱父亲: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塔笑了,他虚弱地回拥着岚,轻拍他的背部,你当然会回来。到那时候会有一群比现在多一倍的羊儿等着你。好了,去吧,不然那家伙要杀人了。岚依依不舍,况且他心里还有一个一直想问,但是不知道该如何问的问题。可是兰恩大步闯进房里,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守护者换上了一件暗灰绿色,表面覆盖着鳞状金属片的束腰外衣,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我们得赶快。难道你听不懂麻烦这个词吗?房门外马特在等他们,他穿着斗篷外套,带着弓,挂着箭袋,焦虑地转来转去,不时往楼梯方向瞥一眼,半带不耐,半带害怕。这可不是在讲故事啊,岚,你说是吗?他沙哑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麻烦?岚质问道。但是守护者不理睬他,而是大踏步走上前,两步并作一步下楼去了。马特朝岚匆匆做了个跟着来的手势,也跟着跑下去了。

岚披上斗篷,赶紧跟上。大堂里灯光很暗,不少蜡烛已经烧完,剩下的也摇摆不定。只有他们三人,马特站在旅店正面的一个窗子旁,小心地往外窥视着。兰恩把旅店大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里向外看去。

岚好奇地走到兰恩身边。守护者轻声叮嘱他小心点,把门缝开大了点好让岚看见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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