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大篝火就在最北的屋子以北,靠近通往守望山的道路。风把油腻的黑烟吹往村外,但是现场还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香,像是烤完后放得太久的肉味。这种味道使岚感到窒息,当他意识到它的来源后,更是强咽口水才没有呕吐。春诞的篝火还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件事。那几个看火的人个个用经醋浸泡的布来包着口鼻,仍然一脸恶心。就算他们闻不到,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个味道,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其中两人正在给一匹德胡兰马拖来的半兽人尸体解开脚上的带子。兰恩蹲在尸体旁,把毛毯撕开,露出它的肩膀和山羊头。岚走来的时候,他正从它黑链夹的肩膀部位解下一个金属牌子,上面以瓷釉涂着一支血红的三叉戟。
茉莱娜交叉着脚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疲惫地活动着颈部,膝上放着一根全身刻满花和藤的手杖,裙子皱巴巴的。这是第七个。竟然有七个小队的半兽人!自从半兽人战争之后,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多半兽人一起行动。坏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我很担心,兰恩。我们也许赢了这场小杖,但实际上却是前所未有地落后。岚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是一个艾塞达依。一路走来时,他不停说服自己:她跟自己知道她是什么人之前不会有任何区别但当他见到她,却吃惊地发现,她看起来真的完全变了样:头发乱七八糟,鼻子粘着煤灰。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是昨天见到的样子。可以肯定的是,艾塞达依一定有与常人不同之处。如果外表能真实反映内在的话,根据传说的描述,她应该长得跟半兽人差不多,而不是这么俊俏,即使坐在泥土地上仍不失高贵。最重要的是,她能救塔,不论代价如何。
岚深吸一口气,说道:茉莱娜夫人我是说,茉莱娜塞达依。两人都转头看他,茉莱娜的凝视使他愣住了。这不是他记忆中,在草地上时的那种平静地微笑着的凝视。她脸上透露着疲劳,但一双黑眼睛像鹰眼般锐利。艾塞达依,世界的破坏者、把君主和国家像木偶般操纵着,推动他们按照塔瓦隆的意志而行的人。
黑暗中又透出了一丝光明,艾塞达依喃喃说道,然后提高声音问道:岚?艾索尔,你做了什么梦?他愣愣地看着他:我的梦?这样的一个夜晚会给人带来恶梦,岚。如果你做了恶梦,一定要告诉我。我有时候可以为人驱除恶梦。我的梦没什么可是我的父亲。他受了伤。只是一道划伤,但是高烧不退。贤者不肯施救。她说她无能为力。但是传说里她扬起了一边眉毛,岚赶紧住了嘴,咽了一口口水。光明啊,在所有的传说里,艾塞达依都是反面角色。他看了看兰恩,后者看来对死半兽人更感兴趣。面对着她的眼睛,他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我啊传说中艾塞达依能够治疗。如果您能救他对他做任何事都好不论要什么代价我是指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能救他。任何代价都行。任何代价,茉莱娜重复道,像是跟自己说话似的。岚,我们等会儿再来说代价的事情。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们的贤者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我也一样。我尽力而为,但是我的力量不能阻挡时间之轮的运转。每个人都是迟早要死的,守护者冷冷地插道,除非他们为暗黑魔神服务,但那是只有蠢人才会做的事。茉莱娜轻轻咯了一声,说道:不要说这些令人沮丧的话,兰恩。我们有一些庆贺的理由不是吗,尽管很小,但是仍然值得庆贺。她靠着手杖站起来,带我去看你的父亲,岚。我会尽我所能救他。这里有太多人拒绝我的帮助了,他们都听信那些传说。她冷淡地地补充。
他在旅店,岚说,这边走。还有,谢谢您,谢谢您!他们跟着他,但是走得不快。岚一下子就冲前了许多,只好停下来不耐烦地等着他们跟上,然后又向前冲去,再停下来等。
请您走快点,岚催促道,他因为终于找到可以帮助父亲的人而太过兴奋,完全没有考虑到驱赶艾塞达依是多么鲁莽的事情,他正在忍受高烧煎熬。兰恩狠狠地瞪着他:你看不到她有多累吗?就算有安菊的辅助,她昨晚所做的事的相当于背着一大袋石头沿着村庄跑了一晚。不管她怎么说,你都不过是个牧羊人。你算哪根葱,值得她这样帮你?岚眨眨眼,不敢说话。
温柔些,我的伙伴,茉莱娜说道,伸手轻拍守护者的肩膀,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兰恩呵护备至地走在她身边,像是希望借此给予她力量。你光想着照顾我,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光想着照顾他的父亲呢?兰恩生气地皱着眉,但不再说话。岚,我答应你我会尽量走快些。事实上,她眼中强势的光芒,她平静的语气,给岚的感觉并不完全是温柔,似乎更多的是命令。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种,也可能两者都有。不论如何,他已经向她,向艾塞达依作出了承诺。他在他们身边大步走着,努力不去想这代价究竟会是什么。
还没完全走进房门岚就迫不及待地往父亲看去不管别人如何说都好,这是他的父亲。塔仍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呼吸艰难。白胡子吟游诗人正在跟村长说话,见到他们进来就停了口。村长弯着腰正在照料塔,他不安地看了看茉莱娜。
茉莱娜不理会村长的目光,也不理会其他人,只是皱着眉凝神看着塔。
索姆的烟斗还是没点着,他把它咬在嘴里,又拔出来,阴沉着脸看着它。唉,想安安乐乐吸口烟都不行,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找我的斗篷好了,免得它被某个农夫拣去给牛当被子。至少在外面可以好好吸烟。说着,他忙不迭地离开了房间。
兰恩瞪着他的背影,棱角分明的脸如磐石般毫无表情:我不喜欢这个人,他不可靠。昨晚就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一整晚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过。他跟我们一样参加战斗了,布兰仍然不太确定地看着茉莱娜,一边说道,他一定是的。不然他的斗篷不会被烤焦。岚才不关心那个吟游诗人昨晚是否躲在某个马棚里渡过呢,他恳切地问茉莱娜:我父亲怎样了?布兰张口正要说话,但茉莱娜抢先说道:艾维尔先生,请让我和他单独留下,你们在这里只会妨碍我的治疗。布兰犹豫片刻,他显然不习惯在自己的旅店里被人指挥,但是又不愿意违背一个艾塞达依。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来,拍了拍岚的肩膀:我们走吧,孩子,不要妨碍茉莱娜塞达依和她的呃她到楼下去吧,我有许多要你帮忙的事呢。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到塔大声喊着我的烟斗在哪里?还有,给我一杯啤酒。之类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吗?岚向茉莱娜问道。但是她好像除了塔以外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布兰用力拉他,但是岚坚持:求求您?我不会妨碍您的。您甚至不会知道我在这里。他是我的父亲!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如此竭斯底里,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村长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岚希望其他人把这理解成过度疲劳或者是面对艾塞达依时的过度紧张。
好吧,好吧。茉莱娜不耐烦地回答。她把斗篷和手杖随便搁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把袖子挽起到肘部,坐到那边去,兰恩你也是。她随意指着墙边的一条长板凳,双眼仍然注视着塔。事实上,从进房间以来,她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塔,目光缓缓地从他的脚部移到头部。岚觉得她的目光如有芒刺,像是把他的父亲完全看穿了似的。你们可以说话,她心不在焉地说,但是声音必须小。好了,艾维尔先生,您走吧。这里是病房,不是聚会堂。请保证我不会受到打扰。村长不乐意地咕哝着,但是声音很小别人都听不见。他用力捏了捏岚的肩膀,不情不愿地走了。
艾塞达依口里念念有词地跪在床边,轻轻把手放在塔的胸膛上,然后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也不作声,就这样过了很久。
传说中艾塞达依施展她们的技能时总是伴随着电闪雷鸣,或者其他征兆,显示出不可思议的成果和伟大的力量。那种力量,是源自真源的唯一之力,是它,驱动着时间之轮。岚并不是想要看到什么了不起的景象,必竟亲眼看到那种力量,并且要使用它来救父亲,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是此刻的茉莱娜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这令他觉得有点疑惑。他紧紧盯着父亲,他的呼吸好像显得轻松了些,茉莱娜似乎真的在作某种治疗。这时兰恩忽然说话了,把一心专注在父亲身上的岚吓了一跳。
你这间武器不错。如果我没猜错,剑刃上是不是也有苍鹭标记?岚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从刚才去请求茉莱娜救父亲以来,他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把自己腰间的剑忘得一干二净:它现在显得很轻。是的,有。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有苍鹭标记的剑。兰恩说道。
是我父亲的剑。他瞥了瞥兰恩的剑,那把剑的剑柄刚好露出斗篷边缘。这两把剑确实很相像,只不过对方的剑上没有苍鹭。他把目光移回床上。塔的呼吸确实轻松了许多,已经不再粗哑。他很久以前买的。牧羊人会买这种东西,真奇怪。岚斜了兰恩一眼。身为陌生人这样议论他的剑显得多管闲事,而身为守护者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答:据我所知,他没有用过它。他说它没有用。直到昨晚,我才知道他有这把剑。他说它没有用?是吗?但是我肯定他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兰恩轻轻碰了碰岚的剑鞘,在某些地方,苍鹭是剑术大师的标记。这把剑一定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才会最终落在双河的牧羊人手里。岚忽略掉这句话里隐含的疑问,不再说话。茉莱娜仍旧纹丝不动。她究竟在做什么?其实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这个艾塞达依在做什么,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擦擦手臂。艾塞达依过了一会,他想起了自己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些他不想问,但另一些他想知道答案。村长他清清喉咙,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说:村长说村子之所以能保住半数房屋,是你们俩的功劳。他看着守护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树林里有一个男人光是被他看着就令人恐惧您觉得这是不是某种警示?还有,他的马跑起来悄无声息,他的斗篷风吹不动。您觉得他会不会对这里不利?您和茉莱娜塞达依可以阻止他么?我们办不到,除非能有六个姊妹联手,茉莱娜回答道,岚被吓了一跳。她仍然跪在床边,但是她放在塔胸膛上的手已经拿开,半侧着身正看着他们。她的声音很轻,但是眼神中的压迫像是把岚紧紧钉在墙上,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提前一个月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仍然无能为力。当初我离开塔瓦隆时如果知道会在这里遇上半兽人和迷惧灵(原译迷惧骑士),就算要我扯着姊妹们的衣领,也会强行把她们带来,而且至少要带六个、甚至十二个来。虽然我能引导唯一之力,然而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要知道,昨晚有过百半兽人袭击了这一地区,是整整一个拳(拳:半兽人军队的基本单元,在数目上会有所变化;一般在100到200人之间)的兵力。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兰恩严厉地看着岚问道,你几时看见他的?我要确切的时间。还有,在哪里看见?那已经不重要了,茉莱娜阻止道,我不想令这孩子因为跟他无关的事情自责。该怪的人是我。昨天见到那只可憎的行为反常的乌鸦时,我就该提高警惕。你也是,我的老朋友。她的语气略带气愤,我自信过头了,以为暗黑魔神的魔爪还没伸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以为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么严重。我真是太大意了。岚不解地眨眨眼:乌鸦?我不明白。它们是食腐者。兰恩露出嫌恶的表情,暗黑魔神的奴隶经常利用这一类生物来充当间谍。主要是乌鸦。有时在城市里也用老鼠。岚不寒而栗。乌鸦是暗黑魔神的间谍?现在可是到处都能见到它们的踪影啊。另一方面,一直以来双河的人们一出生就接受这样的教导:暗黑魔神的力量无处不在,但只要心向光明,努力经营正直善良的生活,并且不要喊他的名字,就不会受到他的伤害。然而茉莱娜刚才提到暗黑魔神的魔爪的说法,似乎跟他们这个信念他无意中看了看塔,立刻把其他的事丢在脑后:父亲的脸色明显好多了,潮红已经退去,呼吸声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是兰恩抓着他的手臂,他都要跳起来了:您成功了!茉莱娜摇摇头,叹道:还没完,我希望仅仅是没完。半兽人的武器产自一个名为沙坎达尔的山谷。那个地方就在刹幽古(原译刹幽湖,暗黑魔神被囚之地)的山坡上,不少武器都被它的邪恶深深污染。这样的刀刃造成的伤口,要么用通常的方法治不好,要么引发致命的高烧,要么导致药物无能为力的疾病。我刚才只是减轻了你父亲的痛苦,但是刀刃留下的污染仍然留在他体内。若置之不理,它就会越来越厉害,把他吞噬。您不会置之不理的,对吧。岚说道,随即被话中半是乞求,半是命令的语气大吃一惊,自己竟然这样跟一个艾塞达依说话,幸好她似乎没有在意。
我不会,她只是简单地回答,但是岚,我现在很累。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有休息过,若是普通伤势,还可以对付。但是这种伤这个,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织小袋,是安菊,她看看岚的表情,说道,很好,你知道安菊。岚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想离她和她手里的安菊远些。有一些传说里提到过安菊,它是传奇时代的遗物,是艾塞达依用来增加自身引导唯一之力的上限的辅助宝物。他看着茉莱娜解开小袋,吃惊地看到里面是一个光滑的象牙质小雕像,呈古旧的深棕色,还不到她的巴掌长,雕的是一个有着披肩长发的女人,身穿飘舞的长袍。
制造安菊的方法已经失传了,她说道,我们失去了许多东西,也许永远都无法再找回来。我们剩下的安菊已经很少,艾梅林殿下差点连这个都不许我带来。幸好她最后还是批准了我的请求,这对艾蒙村,对你的父亲都是幸事。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现在的我即使有它的辅助,也只能增强到跟昨天没有它辅助时差不多的水平。而且这个伤口的污染很重,已经恶化了。您能救他,岚热切地说道,我知道您一定行的。茉莱娜微微笑了:我们很快就知道行不行了。说完她转身面对塔,一只手放在他的前额上,另一只手弯成杯状捧着小雕像,闭上双眼,全神贯注,连呼吸都像是停止了。
你刚才说的骑士,兰恩悄声说道,就是那个令你恐惧的人肯定是个迷惧灵。迷惧灵!岚惊呼,但传说里说,黯者身高二十尺,而且守护者露出阴郁的苦笑,使得他把没说完的话都吞回了肚里。
传说往往是夸大事实的,牧羊人。信我吧,真正的类人没这么高大。在不同地方,它有不同的名字,例如类人、潜鬼、黯者、影魅,但都是指迷惧灵。它其实也是半兽人,同样是由恐怖领主们以人类和野兽混合而成,只不过其中人类的成分占了主导,所以呈人形。但它们受邪恶侵蚀扭曲的程度却比普通半兽人更深,并且从暗黑魔神处继承了某些能力。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只有最差的艾塞达依才会输给黯者。但是它们却暗害了一个又一个好人,它们的实力因此被夸大。自从遗弃使在传奇时代的最后一战被封印,一直以来是它们在指挥半兽人军队。在半兽人战争中,就是它们在恐怖领主的领导下,带着半兽人作战。它令我害怕,岚有气无力地说,它仅仅是看着我,就他不寒而栗。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牧羊人。它们也令我害怕。我曾经见过战斗一生的战士在类人面前如小鸟面对毒蛇般惊惶。北方靠近灭绝之境的边疆一带有句话说:缺眼人的脸就是恐惧。缺眼人?岚不解。
兰恩点点头:迷惧灵不论在白天还是黑夜都具有鹰一般的视力,但是它们没有眼,所以又称缺眼人。没有什么事能比面对一个迷惧灵更危险了。昨晚在这里就有一只,我和茉莱娜塞达依几次想杀掉它都失手。大概类人也继承了暗黑魔神的运气。岚咽了咽口水:有个半兽人跟我说,迷惧灵想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兰恩猛地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紧盯着他:你跟一个半兽人说过话?不完全是啦,岚在守护者的逼视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它跟我说话。它说,不会伤害我,说迷惧灵想跟我谈。然后它想杀我。他舔舔嘴唇,手不安地抚着剑鞘上的皮革,用短促的句子把自己返回农屋取东西的经过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结果是我杀了它,他最后说道,是意外啦。它跳过来,而我手里有剑。如果岩石可以软化的话,兰恩的脸色看起来就柔和了少许:虽然如此,这也是件值得一提的事情。直到昨晚为止,南疆一带见过半兽人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杀过一只的人了。而能够独自一人,用普通的剑杀死一只半兽人的就更少了。茉莱娜疲倦地补充道,岚,治疗完成了。兰恩,扶我起来。守护者快步走到她身边,同时,岚也冲到了床边。塔的皮肤摸起来很凉,脸色苍白显得筋疲力尽,好像在外劳累了很久似的。双眼依然闭着,但是呼吸均匀深切跟平常熟睡一样。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岚忧虑地问道。
是的,但是极需休息,茉莱娜回答,至少得躺在床上歇几个星期,然后他就会跟没受过伤一样。她扶着兰恩的手臂,脚步浮游地走向椅子。守护者把椅子上的斗篷和手杖扫到一边,扶她坐下。她长舒一口气,松弛下来靠在软枕上,小心地把安菊尔包好收回口袋里。
岚的肩膀激动地颤抖着,他想笑,但是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咬着嘴唇,用手胡乱擦着眼泪,哽咽道:谢谢您!在传奇时代,茉莱娜说道,有些艾塞达依具有极强的治疗力量,即使接受治疗者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点火花,他们也可以令它重新燃烧,恢复成熊熊的生命之火。可惜啊,那样的辉煌时代已经消逝,也许一去不返了。除了安菊尔的制造方法外,我们还失去了很多如今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技能。甚至,连到底失去了什么,也已经想不起来。我们的人数变得如此之少,有些天赋就这样消失了,保留下来的也不停弱化。现在的我们想要进行治疗,接受治疗者本身的意志体质也必须非常顽强,否则即使最强的艾塞达依也无法治好他。幸运的是,你父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几乎耗尽所有的力量为活下去而斗争。现在他体内的污染已经清除,要做的就是休息以恢复元气,这需要花时间。我这辈子都没法报答您,他说道,但只要力所能及,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任何事都行。他想起了自己作出的承诺,她还没有说出要求的代价是什么。此时跪在塔的身边,他更加真心诚意地希望能兑现这个承诺。尽管如此,直接看着她,面对她的目光还是令他觉得不自在,所以他的眼睛仍然盯着父亲。任何事情,只要不是伤害村子或者我的朋友,都行。茉莱娜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你喜欢吧,我只希望跟你谈谈。不过你很快就会跟我们一起离开了,到时候我们再详谈吧。离开?!他惊呼,唰地站起身来,这么严重?可是大家不是都在准备重建家园吗?我们一直都安于双河的生活,没有人离开过这里的。岚而且,我们能去哪里呢?帕丹?菲恩说,哪里的冬天都是这么糟。他他就是那个小贩。那些半兽人岚吞了吞口水,想起索姆?墨立林说过半兽人什么都吃,恨不得自己没听到过那番话,呃,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留在我们所属的地方,留在双河,收拾残局重新开始。我们已经撒下了作物种子,而天气很快就能暖和起来,到时候就可以剪羊毛了。我不知道是谁先说起要离开这里的我打赌是库林家的人但不论是谁牧羊人,兰恩打断他,你先听我们说完。他冲着他们俩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胡乱说了一气,茉莱娜都没法说下去了。她可是个艾塞达依啊。他不安地想,要怎么道歉?但是茉莱娜微微笑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岚,她说道。岚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令他浑身不自在。不要多想,她抿紧了嘴唇摇摇头,这次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大概我应该先休息一下再说的。岚,是你要离开。只有你,为了你的村子,你必须离开。我?他清了清哽住的喉咙,重复道,我?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哪儿也不想去。茉莱娜看了看兰恩。守护者把交叉在胸前的手放下来,低头看着岚,目光令岚再次觉得自己被放在了无形的天平上估量。
你知道,兰恩忽然问道,为什么有些屋子没有受到攻击吗?半个村子都被攻击了,他指出,但是被兰恩挥手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