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来不及回答韩露鸳的询问,她将小手从风行客的指尖抽出。
她急忙端起那碗水,漱起口来。
在众人担忧而惊疑的目光下,灵儿鼓着腮帮子跑出屋外,将那口水吐了出去。
吐出的水中,显然还掺杂着殷红的鲜血。
魏尘一个闪身来到灵儿的身旁,焦急问道:“灵儿,你怎么了?”
灵儿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中俨然还有着一丝哭腔:“三酥,我没四。”
魏尘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他已然看到灵儿的一颗门牙不见了。
灵儿转头笑着冲韩露鸳和风行客道:“小鸳姐,瘸子酥酥,我没四。”
灵儿眼神依旧微润,可他却在笑着宽慰众人。
没有门牙的笑颜,开口漏风的话语,却是让魏尘心中一暖。
这个丫头,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感动到别人。
可魏尘却忘了,曾几何时,自己在惊险角逐的时候也不忘出言宽慰为他担忧的灵儿。
大人们的一言一行,总是能够影响到孩子的。
灵儿走回到了屋里,她蹲下身子,将刚刚吐到地上的饭拈起。
“灵儿,这些我一会儿来打扫就行。”韩露鸳急忙拉住了灵儿。
灵儿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道:“我的牙还在里面。”
“看,”灵儿终于翻出了自己的门牙,“我爹梭了,上牙要扔到床底下,下牙要扔到屋顶上。”
言罢她就小跑着离开了主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魏尘等人不由相视一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一顿饭,掺杂了这样一个有惊无险的插曲,倒也平添了几分乐趣。
当魏尘坏笑着要再给灵儿斟酒的时候,小丫头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她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喝一滴酒。
尝过一次酒的灵儿,小小的心里又开始有了一个疑问。
这酒如此难喝,为什么瘸子叔叔、三叔还有镖师叔叔们都将其视若珍宝?
她当然不会明白,江湖之中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会少,却也绝不会多。
但愿今后的人,永远也不要明白这个道理为好。
酒足饭饱之后,灵儿想继续练字。
对于用笔写字这样的新鲜事,她当然愿意多尝试一二。
魏尘却是止住了她,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事绝对不是练字,而是磨墨。
笔与墨当然是分不开的,练字也绝不该是用清水去练。
因为清水的浓度太低,难以表现出墨汁的弹性、韧性,这样是不利于孩子掌控腕力的。
魏尘教了很长时间,因为磨墨从来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灵儿学得也是异常认真,对于磨墨的力道,技巧都牢记在心。
她在学习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
韩露鸳收拾完碗筷便也坐到了魏尘的身旁,不时指点两句灵儿磨墨时的手法。
红烛燃烧正旺,墙壁上三人的影子显得恬静而安逸。
风行客依旧是老样子,他搬着竹椅出去赏月了。
月辉伴随着酒香,早已让这个疲癃残疾的瘸子醉了。
五月份的夜风是清凉的,虫鸣与鸟叫夹杂在这清风中,只会将那山脚木屋的雅致渲染得令人向往。
风来,只是一丝丝涌动,终究会归于平静;雨落,只是一点点涟漪,终究会落幕成寂;云过,只是一幕幕风景,终究会成为记忆。
人间有味,方为清欢!
翌日卯时,灵儿睁开了双眼。
她努力挣开了小鸳姐的怀抱,尽管不舍,但她还是坚持着要起床练字。
短暂的相处,灵儿早已喜欢上了这个漂亮而又体贴的大姐姐。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享受过丝毫的母爱。
尽管她爹和镖师叔叔们对她万分宠溺,可那种宠溺永远都无法代替伟大的母爱。
小鸳姐对她的疼爱,如水般静谧温柔。
这让灵儿略显残缺的心灵得到了一丝填补。
睡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蜷缩在韩露鸳的怀里。
韩露鸳其实比灵儿醒得早,只是她并没有一丝的动静,她不忍心去扰醒这个身世显得可怜的小女孩。
她静静地揽着灵儿,这让她忆起了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沉溺地挤在月兮姐的怀里。
只可惜月兮姐早已不在,风师兄也孤孤单单。
“小鸳姐,对不起,把你扰醒了。”灵儿不好意思地望着韩露鸳。
韩露鸳心中一暖,这个小丫头当真是会体贴人。
她摸了摸灵儿侧躺的小脸:“灵儿是要起床了吗?”
“嗯。”灵儿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尽管她的眼中还有丝丝困意。
“好,那我们一块起床吧。”韩露鸳没有唤她多休息休息,因为她明白灵儿眼中的坚定之色。
有天赋的人勤奋刻苦,这已然是件够可怕的事了。
更可怕的在于,这样的一个人还懂得坚持。
魏尘依旧是粗衣麻布的打扮,与韩露鸳徜徉在这清晨的山道。
“再给我普及一下江湖知识吧。”魏尘突然开口道。
晨风吹乱了韩露鸳的一缕发丝。
“嗯?”韩露鸳抽手将发丝挽回耳迹,疑惑地看着魏尘。
“我想听听我师傅的故事。”魏尘道。
韩露鸳的美目不由低垂,她犹豫了片刻,道:“那并不是一个好故事。”
“我明白。”魏尘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道。
韩露鸳抬头仰视了一眼陡峭的山道,缓缓开口:“我从小便是在这华山长大,自我记事开始,风师兄就已是这华山之中的翘楚后辈。”
魏尘嘴角不由一笑:“我能想象地出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韩露鸳却是轻叹一声:“不仅意气风发,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健全之人。”
魏尘沉默了会儿,静静道:“该是如此。”
一个健全翘楚,变成了一个瘸子大叔,这其中必然有着沉痛而悲凉的故事。
魏尘若是以前的魏尘,一定会追问是何人害得风行客终身残疾。
可如今的魏尘必然已不是过去的魏尘了。
他若对待这些问题的时候,仍旧只考虑表面的仇与怨,风行客是断然不会收他为徒的。
“在我十岁那年,风师兄带回了一个极美的女子。”韩露鸳追忆道。
“哦?”魏尘惊叹。
韩露鸳望着魏尘的表情,不由轻笑:“比我美上千万倍。”
“能被你如此称颂,那个女子定然不俗。”魏尘也是笑道。
“是,她叫月兮,张月兮。”韩露鸳轻轻念叨。
“皎若月兮,名字也是极美。”魏尘不由点头赞道。
“是,她的人如她的名字般,皎洁温柔。”韩露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尊敬。
“那时候的我才不过像灵儿般大小,风师兄与月兮姐极其宠溺我。”韩露鸳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女孩。
“嗯。”魏尘轻轻点头应和一声。
“两人在落雁峰住了三年,。”韩露鸳的美目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他们经常瞒着师傅偷偷带我下山去玩,月兮姐温柔得就像一个母亲般地照顾关怀了我三年。”
像一个母亲般地照顾关怀了我三年,韩露鸳的这句话牢牢地印在了魏尘的心里。
魏尘绝非一个傻子,他已然从这些话中听出了韩露鸳的身世必然不寻常。
但他没有去打扰韩露鸳的追忆,更没有去问询韩露鸳的身世,因为那必然又是一个凄然泪下的故事。
韩露鸳继续开口着:“这三年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他们两人的感情也愈发深笃,月兮姐甚至开始有了身孕。”
这本是一件极其美满的事,可魏尘听着韩露鸳的诉说却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韩露鸳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就在整个落雁峰为风师兄高兴的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韩露鸳的声音不仅低沉,甚至有着微微的颤抖。
“什么事情?”魏尘沉声道。
“华山诸峰风言四起,皆在指言月兮姐乃是摆夷女子。”韩露鸳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