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然升至天穹,山脚下显得有些清冷。
夜风吹拂着枝叶,虫鸣夹杂在这微风之中不绝于耳。
木屋前安静异常。
魏尘已然站立了一个时辰,如同一根木头般。
风行客在慢慢地抿着酒,他抿地的确很慢,因为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的酒竟然还没有喝完。
有时候酒是需要细细品尝的,正如有些事是需要慢慢思考的。
魏尘早已闭上了双眼。
剑是什么?
剑是杀伐之器?
剑是仁者之器?
剑是自己的伙伴?
当他持剑击杀郑天行的时候,剑的确是一柄杀戮凶器。
当他持剑扶危济困的时候,剑又是一柄仁者之器。
当风行客将“遗尘剑”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知道了,剑还是自己的伙伴。
他突然一切都明白了。
剑的万般角色转换,皆系于一物。
魏尘猛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双目之中似有剑芒。
他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剑,便是心。”
风行客笑了,他一口将坛中酒喝尽。
因为问题已经不需要再慢慢思考了,酒便也不需要细细品尝了。
他笑得很开怀,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块璞玉不可能成为“和氏璧”那般的祸源。
魏尘如今心魔已除,剑心已铸。
那柄足以洞穿世界的剑,如今已经有了灵魂。
“不错,万般武器皆是如此。”风行客起身笑道。
魏尘握着手里的三尺剑,道:“它便叫悬月剑吧。”
“好,一柄遗落人间的尘埃,一柄高悬天际的皓月。”风行客笑道。
魏尘握住了手中的两柄剑,没有答话,他要开始舞剑了。
左手遗尘,右手悬月。
遗尘剑本就厚重,被魏尘握于左手便挥得更慢了。
悬月剑灵动飘逸,依旧是那般追求极致的快。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够同时挥出这样的两柄剑。
快与慢皆在魏尘的心念之间。
这绝非一场演练许久的表演,这不过是魏尘初次的随性而舞。
可这样的初次剑舞,却比演练千万次的表演还要娴熟。
江湖中有些人,在某些领域就是有着超凡的天赋,这样的天赋,是别人努力千万遍都无法追赶得上的。
但无论是谁,都不要去抱怨这样的不公。
老天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开启一扇窗。
无尽的抱怨,只会让你错失发现窗户的际遇。
魏尘此时已然将近两日的感悟融入到了剑法之中。
遗尘悬月配合得妙到毫巅。
一快一慢的两柄剑,绝对不会彼此掣肘,反而相得益彰,让彼此的轨迹更加玄妙。
风行客开怀地笑了,纵然魏尘如今的内力不够深厚,但此时他的剑法,已然足以问鼎江湖了。
因为他的剑招将会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剑招也将会是为魏尘量身打造的。
即便是以双刀而问鼎江湖的刀客杨自狂,也绝对无法做到一快一慢相得益彰。
与其说这是一种剑法,不如说这是独属于魏尘的一种天赋,而这种天赋,被风行客巧妙地挖掘了出来。
风行客之所以让他去南峰劈柴,便是为了让魏尘更好地将剑招融会贯通。
万般剑法,不外乎以意气为君,而眼法手法步法身法腰法为臣。
山路难行,能够锻炼魏尘的步法身法。
挥刀伐木,可以锻炼他的腰法。
双刀劈柴,为了锻炼他的眼法手法。
当这些都融入到剑法之中,魏尘那快慢双剑之术才算小成。
“现在是否明白我叫你上山的缘故了?”风行客笑道。
魏尘收剑而立,恭敬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傅。”
风行客淡淡点头,“好在你悟性也还马马虎虎。”
“是。”魏尘垂下了头,悟性不好那就靠勤奋来弥补。
天道酬勤。
风行客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随口打压的一句话,反而能够激起魏尘心中的无限斗志。
当天赋与勤劳结合,这样的人将会是无比的可怕。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没有一个会是平凡的。
风行客见到魏尘不骄不躁,满意地点了点头:“剑由心起,剑随心走,御剑的将不再是身,而是心。你也算初跨心剑第一重的门槛了。”
“心剑第一重?”魏尘不解地问道。
“嗯。心剑有三重,每突破一重,剑法都会有着质的提升。”风行客道。
“如何才能突破?”魏尘不由问道。
风行客摇了摇头,淡淡道:“心剑一途只有靠自己去感悟。”
魏尘垂下了头,这些内容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沉吟了片刻,以前父亲不告诉他,兴许是怕他好高骛远。
“达到心剑三重,将会有多可怕?”魏尘抬起眼眸问道。
风行客皱眉凝视着魏尘,叹了口气,他知道任何一个人初次听闻这些都会心绪激荡。
风行客选择了为其解惑,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魏尘的双目瞳孔缩张,他整个人都静止了。
山间的风吹虫鸣远离了魏尘的感知,眼前的木屋人影消逝在魏尘的脑海。
他的人虽依旧静立在这,但他的灵魂早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那究竟需要怎样的一颗心,才能挥出让八荒震动的一剑?
良久,魏尘吐出了一口气。
“明天柴火劈得整齐一点。”风行客淡淡开口。
“是。”魏尘恭敬点头。
翌日卯时,魏尘已然收拾停当,一身柴夫打扮,准备上山。
可让他诧异的是,灵儿竟然也起床了。
“身体不舒服吗?”魏尘蹲下身来摸了摸灵儿的小脑袋。
灵儿摇了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我想早起多练几个字。”
灵儿由于刚刚学会写字,所以若想将字写得工整,一横一竖都是很慢的。
魏尘沉默了会儿,他看着灵儿那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好。”
一个十岁的孩童尚能做到废寝忘食,那些大人还有什么理由选择懒惰呢?
魏尘开始了新一天的磨砺。
他没有再去茶馆,因为去了也买不到酒了。
华山的山路依旧是那样坎坷崎岖。
尤其是被称之为“太华咽喉”的“千尺幢”。
陡峭的裂缝陷于两面巨壁之间。
仰望天际,一线天开。
俯视脚下,如临深渊。
三百七十级台阶坡度极陡,每级台阶的宽度不过三分之一脚掌。
好在魏尘对于这条路已不算陌生。
此刻的他,甚至下意识地将剑招融入步法身法。
或快或慢的双脚稳定地踏于陡峭狭隘的石阶上。
魏尘有着自信,今日若是手中提着酒,绝不会再洒落得如昨日那般多。
三百七十级的石阶,他已然踩了一半,攀至一处转角。
然而他的步伐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他的心开始无比剧烈地震颤着。
韩露鸳卯时也已醒来,之所以这么早,是因为武当众人今日也将离开华山,韩露鸳不愿与他们碰见。
她草草地用过早膳便下山去了。
她的手里提着两坛酒,去见风师兄,怎么能少了酒呢?
华山之路虽然崎岖,但韩露鸳自小便是在这华山长大,下山的路她已不知走了多少遍了。
青色倩影徜徉在这坎坷山道。
纵然是“千尺幢”那陡峭狭隘的石阶,她也是如履平地,步伐显得有些欢快。
三百七十级的石阶,她已然踩了一半,下至一处转角。
然而她那轻快的步伐却是陡然悬在半空,无法落下。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提着的酒险些掉到了地上。
“好久不见。”魏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久久的寂静。
只是他的声音之中显然是有着微微的颤抖。
眼前的青色倩影出现得那么不真实。
韩露鸳的美眸有着微微的湿润,颠三没有骗她,魏尘果然来了。
“是四十一天未见。”韩露鸳红唇轻启,“你最近过得好吗?”
魏尘开心地笑了,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因为梦里都是没有时间的。
“我过得很好。”魏尘仰头笑道。
魏尘过得其实不好,但此时见到了韩露鸳,一切又都变得好了。
“好到连见像样的衣袍都穿不起了?”韩露鸳轻笑着打趣道。
魏尘面色一窘,道:“我是为了上山砍柴。”
“砍柴?”韩露鸳疑惑道。
“师傅给我的磨砺。”魏尘摊了摊手,撇嘴道。
韩露鸳沉吟片刻,突然睁大了双眸,惊呼道:“你师傅不会是风行客吧?”
“是。”魏尘笑道。
他对于眼前女子的聪慧已然司空见惯了。
“哈哈。”韩露鸳不知想起了什么,捧腹大笑。
魏尘真担心韩露鸳会一不小心让手里提着的酒掉落。
“小师侄,你是不是该先拜见一下你的师叔?”韩露鸳立于高处,倨傲地昂着脑袋。
“……”魏尘面露苦色,他这时才忆起风行客那家伙的辈分在这华山似乎很低。
韩露鸳望着魏尘吃瘪的苦瓜脸,发出了如铃般的娇笑。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难以叫出口,不打紧,慢慢适应就好了。”韩露鸳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指导后生的长辈。
魏尘仰着头瞪着她,满脸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