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中,龙金镖局。
金老二与李佩等人昨日便从常州城赶回了江宁。
幸运的是,江宁城中并没有意外发生,这也让金老二始终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二爷……您当真决定了吗?”李佩站到金老二身旁问道。
“是。”金老二铿锵的话语中仅仅吐出了一个字,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
“可是……”李佩继续开口,却被金老二摆手打断。
“你该知道,七星堡为何想要收编我们。”金老二道。
“是。”李佩点头。
他当然知道,同为镖局,龙金镖局的势力是远远比不了七星堡的“开阳镖局”,但是龙金镖局的名气比开阳镖局只高不低。
其中的原因便在于龙金镖局真正地将“诚”与“信”二字的真谛贯彻了下来。
而龙老大与金老二的仗义豪情早已响彻江南大地。
很多商贾名流甚至更愿意将自己的货物交付给龙金镖局而不是开阳镖局。
纵然开阳镖局是七星堡的堂口,镖局内的高手众多,在江南地界更是无人敢惹,货物理应更加安全。
可所有久处江湖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这江湖不仅仅是打打杀杀,江湖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
龙金镖局待人处事真诚无比,更是深刻贯彻着“镖在人在”的信念。
“现在他们已经将我们逼得无路可走了。”金老二的脸上噙着一丝伤感。
李佩沉默着,这些道理他都明白。
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难道龙金镖局真将从此除名?”
“不。”金老二沉声开口,“我们还有个魏老三。”
“他?”李佩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相信他?”金老二问道。
“我绝对相信他。”李佩当即答道,紧皱的眉头也是渐渐舒缓。
“那灵儿呢?”灵儿是龙老大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金老二必然会将她安置妥当。
金老二嘴角挂起一缕弧度,微笑着看着李佩。
李佩似有所悟。
“你去把灵儿唤来。”金老二道。
“是。”李佩的心情已然不再那么沉重。
他纵然知道自己即将要去拼命,可是只要心中变得了无牵挂,死亡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揉着惺忪睡眼,随着李佩来到金老二的面前。
“二叔,你干嘛这么早就喊我起来呀?我还没睡好呢。”灵儿的声音宛如黄莺,粉嘟嘟的脸颊可爱异常。
金老二蹲下身子,慈爱地捏了捏灵儿的脸颊:“都多大了还总爱睡懒觉。”
灵儿拍开金老二的手:“二叔不许再捏我的脸颊了。”
“为什么呀?”金老二柔声问道。
“因为别人总说我肉嘟嘟的,你再捏只会显得更难看了。”灵儿嘟着嘴不满地开口。
李佩与金老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二叔保证今后再也不捏你的脸颊了。”金二爷的双目中充斥着溺爱。
金老二渐渐收敛起了笑容,缓声开口:“灵儿,今天李佩叔叔带你去见你的三叔好不好?”
李佩闻言瞪大了瞳孔,他吼道:“为什么是我?我不送。”
“你必须去,也只能是你送她去。”金老二的目光冷冽,言语之中更是充斥着不容反驳。
灵儿没有在意两人的这番对话,她睁着大大的杏眼问道:“三叔?灵儿几时有个三叔的?”
李佩被金老二的气势惊得不敢再说话,他知道金老二决定了的事,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的。
“就在不久前,他叫魏尘,你可以叫他魏三叔。”金老二转头对着灵儿开口道。
“魏三叔?他是我爹的朋友吗?”灵儿好奇道。
孩子总是好奇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新鲜的事物或者人。
金老二也异常有耐心,他始终耐心地蹲着回答灵儿的每一个问题。
“是,他是你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金老二道。
“那我以前怎么没有听爹爹说起过?”灵儿问道。
“因为他并没有见过你爹爹。”金老二答道。
灵儿那对灵动的大眼睛显然是转不过弯了,“既然没见过,怎么会是我爹的朋友呢?”
金老二想了想,答道:“你要记住,有些人不需要彼此见过,便是朋友。这样的朋友,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金老二也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捏灵儿的脸颊,却被灵儿那双明亮的杏眼瞪了回去。
四月初一,苏州城终于迎来了它最热闹的一天。
商贩们天还没亮便已将摊点摆好,街上早已有着络绎不绝的行人。
当然,行人多是江湖中人,手持武器,龙行虎步地朝着城北方向涌去。
君子剑陈如君卯时便已醒来,今天是这江南之地十年未必一见的盛况,他怎么能够不早点醒呢。
烟雨楼楼主六十寿诞,早已广发门贴言明,江湖英雄来的便是朋友,皆可入席赴宴。
与沈云楼做朋友这样的事,陈如君不敢妄想。
他只求在这江南英雄齐聚之所,与众多豪杰结识便可。
因为那样才能提升自己“君子剑”的名气。
而这,在他看来并非难事。
陈如君将早在两天前准备好的崭新衣服穿在身上,他做任何事都习惯提前准备,因为在他看来,机会只会留给那些时刻准备好了的人。
他擦拭着自己的君子剑,剑鞘洁白温润。
单是这剑鞘,便足以称得起君子二字。
烟雨楼宽大的门庭近在十丈,烟雨楼的下人正恭敬地迎接着每一到场的英雄豪杰。
望着门庭若市的烟雨楼,陈如君的心中一片火热。
他早已谋划好该如何在这场盛宴中让自己名扬江南。
想要提升自己的名气,第一步自然是要主动找人攀谈。
在这样一个豪杰聚集之所,故作高冷只会遭到别人的厌恶。
他也瞅好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在他身前三丈远,一位罗衫中年正缓步朝着烟雨楼恢弘大气的门庭走去。
罗衫中年器宇轩昂,步伐稳重,气度超然,一看便知其绝非泛泛无名之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只有更多地去接触江湖中的名辈,自己的声名才会更加响亮。
陈如君抚平了自己的领口,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大步流星地朝罗衫中年追去:“兄台留步,在下陈如君,见兄台独自一人却气质不凡,欲与兄台一同参加此次寿宴,不知可否?”
罗衫中年脚步一顿,他侧身上下打量起陈如君,目光中露出一缕古怪之色。
陈如君目色凛然,挺胸傲立,坦然接受着罗衫中年的扫视。
实则他的内心,此刻已然有些忐忑,甚至已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毕竟一个泛泛之辈想要一会成名,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谁知罗衫中年突然抱拳笑道:“敢问可是君子剑陈如君?”
敢问可是君子剑陈如君?
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却让陈如君愣在当场。
“正……正是。”陈如君有些结舌答道。
罗衫中年哈哈大笑:“在下姓郑,早已久仰君子剑的大名,今日有幸得遇陈兄相邀,实属万分荣幸。”
久仰大名?
这四个字,他做梦都想着未来的某天会从别人口里说出。
可那未来的某天绝对不会是今天,绝对不会是此刻。
突如其来的恭维让陈如君心中充盈着成就感。
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小辈,这份成就感太过厚重,厚重到他已喜不自禁。
他强行压制着心中的喜悦,努力不让那份窃喜表露在面庞之上。
毕竟任何一个有名气的人,都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那样才算是个大人物。
陈如君迅速地在心中盘算着江湖中的郑姓高手,可他去想不出任何一个符合眼前身材形貌的人来。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也暗忖自己看走眼了,不过也该如此,江湖中厉害的人怎么会久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湖之中,有一种更厉害的人,他们懂得察言观色,或许通过一个人的外表衣饰甚至剑柄便能猜出一个人的名号。
陈如君笑道:“郑兄严重了,陈某不过一介江湖小辈,愧不敢当。”
罗衫中年也笑了,笑得异常古怪:“陈兄过谦了,偌大江湖,可不是单纯以武功强弱来决定成就的,君子剑,剑如君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所有人去敬仰的。”
两人一个谦逊着,一个吹捧着,迎客的下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
“君子剑,剑如君子,二位还请里面请。”这些下人哪里听过什么君子剑陈如君,不过他们既然是下人,只要做好下人的职责即可。
过往的人听着烟雨楼迎客之人的话,不由纷纷侧目。
陈如君听着那下人的恭敬之言,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而身周那些好奇的目光更是让他的内心感到兴奋火热,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就收到了如此惊人效果。
也正因此,陈如君对于眼前的罗衫中年好感大提,即使罗衫中年不是江湖中的名辈高手。
因为谁也没有理由不会喜欢一个敬仰自己的人。
两人一齐迈步踏入这占地极广的烟雨楼内。
烟雨楼名为府邸,实为园林,一座雅致到了极点的苏州园林。
纵然是清晨时分,此刻的园林之中早已有了不少的人了。
宴会午时才会举办,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等得着急。
你若也在这美如幻境的园林之中,你也兴不起丝毫的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