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平静了一年多的督监府在这天突然沸腾了起来。
这消息传的太快,等田添翼再一知道,整个督监府马上就全都知道了。于是各个府里的偏室厢房都在田添翼和周朝贤的指挥下,人仰马翻的收拾东西准备落跑。
姜午阳闻讯后,带着急三火四的蓝兰直奔北厢房。
然而一踏进北厢房的院子,就觉得这里仿佛是隔绝在督监府这一片喧嚣之外的地界。
这里,依然沉如死水。
屋内,方子天还是那一副安然自若的老样子。
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已经把退路铺好了,卷铺盖走人虽是下下之策,可魏忠贤如今焦头烂额,一个崇祯已经忙不过来,哪还有功夫去满天下的找他。
可这时候满鼻子闻的都是飘扬在屋子里的熏香,方子天忽觉一阵心烦。
烟雾缭绕之中,他看着好不容易把奸笑收起的夏翩跹,不屑的道:“我今天死不了,你称心如意的时候还早呢?”
她仰起脸盯着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讥讽。
“方大人先探探脉悉,然后再告诉小姑奶奶,你今天凭什么,死、不、了!”
看着夏翩跹,方子天忽然定定的站在那里。
面容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神情,只是此刻看去,他那份无所畏惧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一股战栗般的感觉,从心头如电般悄悄掠过。
这熏香有毒?!
眼中的戏谑化作唇边冷笑,嗓音里更噙着冻人的嘲讽:“算起来,今日正是我给你下药的整整一年,这一年来你每次啃在我身子上的时候,就没觉得甜?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方子天一脸震惊,张着嘴回答不出来。
“每次你来之前。我都在身上每一寸你能碰到的地方都抹满了化功散!”
化功散!姜午阳?心里霎时明白了一切。
全督监府里他最瞧不起的人,竟然有胆子给了她化功散!
朱乘九当年曾经对自己说过,五行大林木,飞蛾引火,火引金行,行将克木,是以命终。
可方子天就当初是长了一百个头,也想不到老鼠惊了敢咬猫,兔子急了也踹鹰,她在督监府都穷途末路了。竟然还能卖通姜午阳狼狈为奸、助其卧薪尝胆。
老话说的好,夏亡于妹嬉、商亡于妲姬,夫美女者乃亡国之物,万不可受也.....
他咬牙切齿,悲愤地大笑起来:“贱人!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姜午阳这条狗。竟然为了睡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吃里扒外!”
方子天嘴上骂的越难听,夏翩跹听的心里越痛快。她享受着他的气急败坏。捂着嘴吧嘿嘿嘿嘿的连笑不止。最后她实在奈何于心里的快感无的放矢,竟走上前反手抽了方子天一大嘴巴。
血自嘴角流出,她这一嘴巴含恨而发,实在抽的太狠,抽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还手。
※ ※ ※
午时二刻。喧闹的督监府里突然就传出了一声撕心例肺的嚎叫。
“大家快来看呐!方子天武功废啦!”
田添翼听了这一声喊,顿时一愣,手里正搬着的铁皮大箱“咣当”一声正砸在自己脚面子上。
脚上肿起老高一块,他也没感觉到疼。半张着嘴回头问周朝贤:“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周朝贤一点头,应了声。
“你真听见了吗?!你听真亮了吗!”
周朝贤一脸狐疑,也不太敢确定,正在含糊的时候,就听那边又是一声嚎:“方子天武功没啦!有怨的抱怨有仇的报仇啊!”
这下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转头循声,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北厢房......
一刻钟后。
屋里子气氛古怪至极,十几个人围着坐在屋子中央的方子天打量,而方子天始终埋头惨笑,声音中带了一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淡然。
众人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悄声嘀咕,为首的田添翼周朝贤心里也明白,如在平时,有这一群人看猴子似的看他,怕是早就拉出去挨个砍了,照此看来方才那两嗓子,喊得靠谱!
可这到底是谁喊的?
然而老虎身虽死,余威尚且存,田添翼周朝贤你推我我推着你,谁也不让冒然上前,只是在不停地在给对方打着眼色。
最后终于是田添翼壮着胆子小声了问了一句:“当家的?你这怎么地了?”
见方子天没吱声,周朝贤猫步上前,探了一下方子天的脉息。
看了一眼田添翼,周朝贤有些茫然:“咱是不是用跑了?他武功真没了!”
“真没了吗!?”田添翼压制住无以复加的兴奋,正要上前也给方子天把把脉,却不料坐在凳子上的方子天突然暴起,一脚蹬在他心口上。
然而吃了方子天全力一脚,田添翼只是一个趔趄。
这一下田添翼觉得自己活了,压制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真真正正地又活过来了。
抬手一巴掌将方子天扇翻在地,田添翼一脚踩在他脸上:“拿刀来!老子今天要活剐了他!对待这种人就是一个字!剁!”
下一刻,北厢房之中腥气弥漫,十几个人争先恐后,一刀又一刀,砍得方子天鲜血飞溅。
横眉冷对间是刺戳劈切,刀刀入肉中是万劫不复。
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下,十几把利刃落在人肉上的钝响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
十月中旬,魏忠贤再一片欢喜中迎来了锦衣卫总督监田尔耕,然而他带来的不是雷符,而是方子天的人头。
见了锦盒中方子天那颗双眼犹睁的人头,魏忠贤暗道大事去矣。
十月末,思宗朱由检接到朝臣钱嘉征上疏,其上列举魏忠贤的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政、;九、伤民财;十、亵名器。
朱由检当日召魏忠贤晋见,命令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钱嘉征的奏疏。
魏忠贤听后震恐伤魄,约其旧时赌友,原信王府太监徐应元,连夜讨教对策,后者劝魏忠贤辞去官位,也许可以保得富贵。
次日,魏忠贤请求引疾辞官,得到朱由检的允许。
十一月初一,朱由检斥责徐应元,并再次将魏忠贤贬往中都凤阳守祖陵。
次日魏忠贤出京的时候,竟带卫兵千人、大车四十余辆,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
思宗朱由检闻讯大怒,戴罪宦官竟然如此跋扈。于是,他一道谕旨将魏忠贤缉拿回京。
十一月初六,在阜城县南关的客栈中,亲兵散尽的魏忠贤孤零零地呆在屋中,却偶然听着旁边房间里一名书生的《桂枝儿》小曲。
只听得“势去时衰,零落如飘草....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魏忠贤在旅馆中绕房疾走,后自缢而亡。
从此,树倒,猢狲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