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回到家里,坐在书桌旁,他要为《白蛇传》设计一款海报。
他提起笔的一瞬间,感觉思绪有如行云一般,笔下仿佛有人推动,他立笔勾勒出一个绰约的身影,淡淡的有如云烟一般看不清眉目,却让人知道她一定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她没有环佩翠髻,也不曾绽放樱唇榴齿,只有一袭白衣回风舞雪。远处是西子黛色长眉一样的山峦,近处是长桥一座,半隐隐于雾霭之间。桥上的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望着水青色绸缎似的江面,像是在等待一个归人。
陈收住最后一点湖波,才恍然发现自己不但会画画,而且真的画出了一种神韵,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境。这是国画最讲究也最难得的东西,陈做到了以形写神,一个看不清脸的身影,却让人看到了更多。
他见到过徐渭作画,一把草、一捆竹、一片芭蕉就是他画作的主角,这些草木随意生长着,精神百倍,那是徐渭的精神,他让别人看到的草木,没有任何的雕琢。他羡慕徐渭会画而且画得那样好,但是今日他发现自己也会画,而且画出了独特的东西。
“好看吗?”他问尚薇。
“好看,”小丫头道:“这是白娘子,这是西湖的断桥!白娘子在等他的许仙,对不对?”
“对,”陈笑道:“以后再画一个许仙的单人画,两张画合在一起,就是西湖十景。”
“我还想听你讲白娘子,”尚薇揪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你再讲一遍嘛。”
《白蛇传》已经变成了尚薇的睡前必听故事,陈约莫已经给她讲了四五十遍了,但是依然听不厌烦。
“换一个?”陈扶额道:“今天讲一个,嗯,《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故事。”
“珍珠衫?”陈温提着点心回来,一听便道:“今儿还真有一个跟珍珠有关的案子呢。”
却听陈温道,从曹娥江里捞上来的女尸在被仵作勘验的时候,发现了异常,说有一个东西被摸出来卡在了喉管之间,取出来之后发现竟是一颗价值连城的黄珍珠。
“什么,”陈大吃一惊:“黄珍珠?”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从土地庙里挖出来的金珠了。
“你见到那珍珠了吗?”陈追问道:“什么模样,有多大?”
“哎呦,有两个鸽子蛋大小了吧,”陈温一比划,啧啧叹道:“颜色跟黄金一样,我一见之下,还以为真是黄金做的呢。据说这东西原本颜色就是黄的,不是老珍珠,天然黄色,可不是价值连城?”
陈确信他说的那黄珍珠和自己手上的,应该是同样的东西了。
他一定神,问道:“女尸有人认领了吗?”
“有啊,”陈温道:“那珍珠一出来,沈府的管家来了县衙,说是他们府上丢的东西,而那个女尸,正是他们府上的婢女小桃。”
沈府管家沈长兴的说法是,小桃本是服侍沈老爷的小妾王氏的丫鬟,而那一枚黄珍珠,是沈老爷送给王氏的宝贝,却没想到被小桃看到,顿起贪心。她偷走了金珠,被王氏发现,没想到小桃竟然怀揣宝贝连夜而逃,于是沈府派人去追,夜里把人追丢了。却不知道她竟然掉进了河里,尸体到现在才打捞出来。
“是失足落水吗?”陈道。
“仵作勘验,需要个时间,”陈温道:“不过沈管家说的明白,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不一定。”陈心如蚂蚁爬一样,他很确定小桃不是失足落水,应该是死后抛尸。沈长兴的说法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小桃的确有可能是躲避了沈府的追兵之后,被人杀死的。可是一个丫鬟携价值连城的宝贝逃跑,沈府找不到她,就不追究了吗?
“据说小桃的父母都在本地,”陈温道:“沈府觉得小桃跑不了多远,肯定还会回来的。”
“哦,是这样吗。”陈陷入了思索中。
“沈长兴说,”陈忽然道:“金珠到底有几颗?”
“啊,”陈温想了下,“哦对,说是两颗。”
“那还有一颗到哪儿去了?”陈道。
“说是小桃一下偷了两颗跑了啊,”陈温道:“还有一颗没找到,可能是落在水里面了吧。”
“一颗被小桃吞进肚子里,”陈道:“另一颗却不见了?”
“有可能是都吞到肚子里去了,但是滑出来一颗吧。”陈温不以为意。
人如果是死前吞咽了东西,那东西一般会积在胃部或者肠道之中。但那一颗金珠是“从喉管中取出来的”,那就说明,这一枚金珠是被人强行塞进尸体里面的,这符合陈的推断,因为人死后不会再进行吞咽的动作,硕大的金珠会卡在喉管里,所以仵作取出来,比较容易。
小桃的死法太古怪,她被人杀死,抛尸江中。凶手没有看中金珠,而是将金珠塞进了尸体口中,这是为什么?而且沈府丢失了两颗珍珠,一颗在小桃手里,一颗却被马大得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现在手上就有枚金珠,应该就是沈府丢失的金珠。马大应该知道珍珠的来历,但问题是,马大已经被绞死了。而最让陈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一天他们前脚来,沈长兴后脚就匆匆来到了同样的地方,他究竟是为了十根金条而来的,还是跟金条埋在一起的金珠?
“哦对了,”陈问道:“那两枚珍珠,是什么来历?”
“从海商手里买来的。”陈温感叹道:“东南的海商家资巨万,海船五百,当初朱纨禁海,断了这些人的财路,他们手段通天,不就生生逼死了朱纨吗?据说沈老爷的珍珠就是那几年禁海的时候买的,珍珠价格涨得最厉害的时候,啧啧,那得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