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仓向北,水网交织,各河流湖荡均属太湖水系,其分布呈以城区为轴心向四乡辐射状,东南较密,西北较疏,河道较小,水流平稳,而河道密集。
穿过白茆塘两岸的平原圩区,陈只见水上还有两艘小船,而船中空无一人。他进入船舱一看,又发现了一套蓑衣,二话不说就换上了。而原先那套血污的衣服被他扔进了江里。
忽然“扑棱棱”一声,在静谧的水面上响起,陈被那突然的动静吓地心肝乱跳,循声望去,原来是栖在田里的水鸟被惊飞起来,他不由暗骂一声死鸟,却见河对面又飞起一波鸟来,这下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应该是对岸有人。
陈操起舟楫,一边划动,一边放声长歌道:“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他顿了一下,又微微一笑:“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划了没多久,那对岸芦苇丛中忽然呼啦啦驶出三四艘船来,船上的人吱哩哇啦乱叫着,一看的确是纯种的倭人,而不是假倭。
他们举着弓箭对着陈,陈也张大嘴巴对着他们瞎几把乱说了一通,把这些人说得昏三倒四、稀里糊涂。
“你、是不是明人?”这倭寇里头总算有个会说汉话的,把陈从船上揪下来逼问道。
陈点点头,才放弃了戏弄到底的想法,道:“是明人,是明人!”
“那你刚才说得什么话?”这倭寇显然汉话也说得不太流利,但好赖还能交流。
陈就道:“我说的是老家话,老家话懂吗?我们大明土地太大,十里不同音,意思就是十里以外就是另一种话,大家听不懂正常。”
这给他做翻译的倭寇说完,那为首的倭寇哈哈大笑:“中国人岂不是连十里都走不出去?你知道我们从哪儿来吗?我们从千里之外的地方来!”
“怪不得说的是鸟语。”陈道。
“鸟语?”这翻译又没听懂。
“就是叽叽喳喳跟鸟叫一样……好听的语言,”陈道:“太好听了。”
这首领似乎很受用,又问他:“你刚才唱的什么?”
听到陈说是唐诗,这群倭寇更加兴奋了,一个个手舞足蹈地在船板上跳起舞来,嘴里也抑扬顿挫地唱着什么。陈这倒是看明白了,他们在唱本国的和歌,这群小鬼子对中国文化是既羡慕又妒忌,他们不管是熟不熟悉中国文学,都装作自己懂,以至于不管是不是五大三粗,都做出高雅的样子,吟唱起来,冒充儒将。
等这帮倭寇即兴表演完了,才又把陈拉过来:“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我们大人很欣赏你,决定让你加入我们的队伍,给我们带路!”
陈露出苦相来:“带路?”
这倭寇见到陈似乎不愿意合作,顿时将长刀架在陈脖子上:“带路……就有金子奖励;不带路,就让你死啦死啦地!”
他一撒手,将一袋金子仍在陈面前,从袋子里头呼啦啦滚出十几块金子来。
陈目光一顿,捡起一块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金子是圆饼模样的,大小比柿饼小一圈,表面有些坑坑洼洼,但他掂量了一下,觉得纯度不低。
上面似乎刻了一个动物,陈推测可能是哪个氏族的家徽之类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其实日本在战国时代之前,一直比较流行的是来自中国的货币,尤其是宋钱,而明朝于永乐年间发行的“永乐通宝”则更是极受欢迎。是直到战国时代中期,因为各地都在混战,需要购买火枪,而购买火枪则要支付高额的货币资金,所以各个地方的大名大力的开采金银。从那时才出现了很多金银为主的货币。
这金饼的面额打刻在表面上,上面写着“壹两”。这些金子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上百两银子,陈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却听头顶上的人阴测测道:“……从现在起只要你乖乖听话,给我们带路,这些就是你的,就放你回家。回家懂不懂?”
陈连连点头,看着金子露出贪婪之色,看着长刀又露出畏惧之色,让众倭寇不由放声大笑起来。为首的倭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副和蔼的神色:“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道:“我姓沙,名鬼子。”
“沙鬼子?”这倭寇语调怪异地重复了一遍。
“对,杀鬼子。”陈点点头。
这首领点点头,指着河道问道:“我问你,知道常熟怎么走吗?”
陈也点点头,道:“知道。”
等倭寇的船只全部驶出来,陈才看到他们居然有二十多条船,每条船上约莫有二十人,也就是说,这群倭寇居然有四百人之众。
陈在倭寇的船上,一边听着身后的倭寇磨刀霍霍,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方向。他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闭上眼睛,方圆几十里内的地形就在脑海中浮现。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往山村和城市相反方向带路,尽量避开人烟。
万幸的就是陈曾跟随王廷走遍苏州之地,动员百姓离开,他知道哪些村镇的人走了,哪些还村镇的人还阳奉阴违抱着侥幸之心。他一路上就专门把人往没人的村镇带,而那些有人的村镇,他就让倭寇坐上大船,远远避开。
比如在横塘村里,倭寇一声令下,众倭寇便偷偷摸摸地三人一组,呈三角形的战斗队列,悄悄摸进村去。当然倭寇不是抗日神剧里演的那样大张旗鼓的进村,他们一般是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扫荡,杀掉抵抗的人;一个是抢东西,抢金银,不行就抢米、抢肉之类的。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搞的就是突然袭击,让人和粮食这些来不及藏起来,不过等他们弯着腰提着刀,轻车熟路的摸进村子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没人?”倭寇们在村里转了一圈,连只鸡也没有抓到:“连鸡也跑了?”
他们在村里还是搜到了一头驴的,这头驴之所以没跟村里人走,估计是这驴犯了驴脾气,拉不走。
然后倭寇大呼小叫起来,磨刀霍霍将这驴宰了,生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吃完了饭,为首的那个很有文青气质的首领又缠绵悱恻地开始唱起了歌,底下一群没文化的附和也就罢了,首领还让翻译给陈听。
陈一听原来是这家伙新作的诗,而内容狗屁不通,便道:“我也有一首诗。”
这倭寇首领大概在感叹知音难得,闻言顿时大喜道:“快把你的诗词说一说。”
只听天边“轰隆”一声,一道长长的闪电当空,陈心道暴雨果然来了,不知道卢镗那里如何了:“……忽见天边一闪电,”
这首领一见天边电闪雷鸣,果然应景,连连点头。
陈就道:“好像上帝在小便。”
这倭寇翻译问道:“上帝是谁?”
“就是你们的天照大神。”陈道。
这倭寇如实翻译过去,陈本以为这些倭寇要暴跳如雷,没想到那首领眼神一亮,拍着桌子大声叫好:“写得好,写得好啊!只有天照大神才有这样的威力啊!”
于是又问陈:“还有吗?”
陈呵呵道:“如果上帝不小便……为何天边一闪电?”
这倭寇大声欢呼起来,又开始了自我狂欢,在院子里又唱又跳,还拉着陈一起跳,据说日本人只要得了灵感,写出一首短歌来,都是这么自嗨的。
见那翻译还将自己这首诗郑重其事地抄了下来,说要送回寺院如何如何的,陈就灵机一动道:“在我们中国,一般流行的是将诗词写在墙上,以作纪念,这样只要这座墙不倒,那他的诗词就永远流传。”
陈就用石炭在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对他们道:“这就是我刚才写的诗,只要人能看到,就知道今天诞生了一首美妙的诗歌。”
这些倭寇看看字迹,又看看陈,都露出了敬佩的神色来,他们也开始在墙上乱涂乱画起来,也要留下自己的印记。
晚上的时候雷雨更加剧烈,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稍停息了一下。陈便又带着他们上路,在连续行了三个时辰之后,这一条行进路线来很快就就被倭寇发觉出不对劲来,这首领发现自己明显在走冤枉路,半个人影都没有碰到。
他恶狠狠地揪住陈道:“沙鬼子,你不会耍我们吧?”
陈赶紧使劲摆手,事实上,这倭寇碰到了他的后背,那里被楚泽的刀戳出了一个伤口,也不算深,但一碰就裂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人都跑啦!不过你们要去的常熟,肯定有人,就在前面了。”
这首领就道:“前面就是常熟?”
陈又带着倭寇往前走,他知道顺着河流往下在阳桥、薛宅那里河道会有一个岔口,往右是通往常熟的路,往左则会去阳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