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火绳枪的结构和燧发枪没什么太大区别,枪管啊准心啊照门啊都差不多,主要区别在于击发方式的不一样。
火绳枪靠的是明火的力量,要引燃火绳,对弹簧片要求不高,当火绳枪扣下扳机时,击锤龙头上的火绳点燃火门上的引药,此时弹簧片是被压缩的,当松开扳机时,击锤龙头可以自动回到原来的待击发位置。
燧发枪不一样,射击时扣引扳机,是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而且打完后,还要把击锤扳到待击发位置,准备下次击发,所以需要有强有力的击锤簧片来保证撞击力度。
所以弹簧是什么材质,十分重要。因为如果簧片的材质不行,那么就不能保证燧石冒出的火星足以引燃引药。这就是为什么随着亨利四世的去世,燧发枪装备部队的进程停滞了。许多法国将领反对装备燧发枪,理由是:“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点燃黑火药。”
这一点是技术上的难题,因为如今普遍的灌钢技术锻炼出的钢还只不过是低碳钢,就像堕子钢,所以用堕子钢做成的簧片,会导致燧发枪哑火率奇高,发火率普遍只有三成左右,这就是为什么转轮火枪和燧发枪都已经诞生了,但仍得不到推广,使用率还不如火绳枪的原因。
换句话说,燧发枪如果能提高发火率,那么它的命运就会被改写。
光是把火绳改为燧石,就大大简易了发火流程,好东西大家不是不知道,如果燧发枪和火绳枪的发火率一样的话,那大家肯定都选燧发枪了。
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是否有更优质的钢材做弹簧,而现在这种优质钢材就在眼前。
苏钢是非常难得的适用于做弹簧的钢材,要知道大明钢铁难得,普遍采用灌钢法,但这种办法的弊端就是含碳量不均,钢的品质很难保证,而苏钢的出现标志着灌钢法又上了一层楼,可以锻炼出含碳量极高的钢了。
小小一个弹簧片,却关系到科技的一系列进展,这如何让陈不心潮澎湃呢?
如果葡萄牙商人佩德罗能为他带来燧发枪,他将其中的弹簧换成苏钢
大明是不是就该无敌于天下了?
陈一口气要了五百条鸟铳然而尴尬的是,王得满手上只有四十二条。
“即使这钻头好用,”王得满搓着手道:“做一条枪也要最少半个月……”
陈忘了这是生产力的约束,他一方面急需这制作精良的鸟铳,一方面需要推广苏钢的冶炼技术,干脆一口气买下了苏钢一千斤,花去了六千两白银,专门用作更新机头以及试验簧片和封条。
因为陈的鸟铳比较急迫,郭大使同意所有的工匠加班加点赶制最精良的鸟铳当然陈提出了苛刻的要求,他按照王得满制作的鸟铳定出度量衡和误差范围,规定所生产的每一支枪管在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
定下标准,他需要保证每只火器都是精品,陈要看到自己的三万两银子花的值得。
当然采购了这么多东西,会做生意的郭大使在火药和木炭上就给了他一些优惠,火药价钱每斤银八分,也就是百斤八两;而木炭就更低了,百斤只有零点五两。
有了装备,陈就更加有信心了,不过如何训练兵勇射击是个难题,就在他想方设法解决这个难题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陈顿时充满了惊喜。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陈大叫一声和他抱了个满怀:“……黑炭!”
正是成远,他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双目更加有神,更加高大威猛了,陈被他石头一样的肌肉撞得生疼:“……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出你这一身腱子肉啊?”
成远呵呵笑着,眼里始终还是那样的光芒,又充满了坚毅,看来两年的军旅生活似乎给他打伤了深深的烙印。两人不禁紧紧抱在了一起,良久才让这激动和喜悦平息下去。
陈见到他,就破了自己刚刚定下的,团营不许饮酒的规定。他亲自斟满三大碗酒,庆贺这一次的重逢。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小伙伴的成长,他在军营中得到的历练。而成远也不负所望,告诉他:“两年前咱们分开的时候,我就在汤帅帐下听用。跟着汤将军大小打了几仗,蒙汤将军提拔,当了个总旗。这一回在王泾江砍了四个倭寇的人头,战后叙功,准备提升我为试百户,还不曾正式任命。”
试百户就是副百户,不到二十岁就凭军功提拔做了百户,陈哈哈大笑,又灌了他三大碗,连道可喜可贺。
他们为了同一件事而分开,如今又为了同一件事相聚在一起,这让两人都分外感慨。
“……战火燃遍浙江全境,我们在浙西连续追剿倭寇二十天,”成远道:“拔除了三十余个倭寇据点,但这帮强盗去而复来……他们的船只速度很快,如果不提前设伏,一般都难以抓住,最叫人恼恨是他们的倭刀锋利,短兵相接多占上风……”
看到陈的鸟铳,成远却摇头道:“倭寇惯用重箭、长枪和倭刀作战。浙闽沿海多山陵沼泽,道路崎岖,大部队兵力不易展开,而倭寇又好短兵相接……就把火器的应用限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只能在接敌之前用,不能倚为主要战具。”
陈在这一点上很是赞同,比如陈之前用砍伐的大毛竹也就是狼筅对敌,就受到了奇效,这就是他说的根据地形和倭寇的作战特点而设置的;不过他也认为鸟铳的作用也不容小觑,因为他和胡宗宪曾经商量过,驱逐倭寇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御敌于海上,届时海船和鸟铳、火炮才是决胜的关键。
张经最大的败笔就是将倭寇放入了内陆,在内陆和倭寇决战,倭寇逐渐深入内地,逐渐设置据点,要想再驱除,就难上加难了。所以胡宗宪将会下大力气改变这一局面,最后恢复在海上一举歼灭倭寇主力的设想。
成远这次来,陈就将他留下了,苏州练总的位置简直就是为他天造地设的,王廷在陈的推荐下,当即向朝廷请封成远为练总,于是成远一跃成了六品的武官,倒比陈的散官官职还要高了。
成远对团营的训练就比陈来的正规,他着重于训练长枪攻击和盾牌防守,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配合,令行禁止;等到最新一批鸟铳到来,就开始了射击训练,一应举枪,瞄准,装弹等都需要适应性练习,最主要的还是射击,虽然每天就损耗上百斤的火药和子弹,但陈觉得这完全值得。
当然回到学校的陈也没有一天闲着,他的报社没有大碍,只是被查封而已,机器厂子员工都在,很快就重新开动了。他在报纸上刊登团练的事情,号召大家积极捐款,给团营买枪买炮,应者如云,很快就募捐了上千两银子。
在学宫里面,陈也在筹募捐款,除了捐款之外,他还发动学子们为报社写文章,写社评,强调苏州自上到下,全民抗倭的重要性,昆山之战给大家都敲响了警钟,倭寇已经打到了自己家门口,如果再不早做准备,奋起反抗,那家园迟早会被涂炭。
陈在报纸上刊登了三篇有关倭寇的论述,一是倭寇究竟是什么人,如何形成的,劫掠沿海目的何在;二是对倭寇的统一认识,只能同倭寇抗争到底,决不能心存侥幸,姑息养奸;三是对倭寇战法的详细解析,对倭寇间谍的辨别方式等。太仓州已经抓到了两名倭寇间谍,据他们吐露,倭寇最近蠢蠢欲动,有大规模劫掠的打算,上一次在苏州他们不甘心失败,自然想着要卷土重来。
形势不太妙,事实上自从昆山被围之后,苏州的客流量就骤减了,以往天下财货莫盛于苏州,苏州财货莫胜于阊门。自阊门至枫桥十里,南北二岸居民栉比,而南岸尤为商舶渊薮上江,南北往来之客,停桡解难俱在于此。如今是船只稀少,不复往日繁荣。
……
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陈踏上这条小路就不由得赞道:“好地方。”引得带路的陆近潜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爹在东郊的别院,自从和大伯父争执之后,我爹就搬到了这里休养。”
翠绿高大的竹林把整个别院隐密在其中,曲折处有通路,通路处又是竹林满眼。浓烈的阳光和夏末炙人的热气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了,转出回廊,就有人迎接,一看还是熟人,陈先笑问道:“忠叔,别来无恙啊?”
正是以前见过的大掌柜陆忠,陆忠见他脸色一变:“你怎么在这里?”
陆忠对他是一点好声气也没有,苏州谁不知道陆氏因为眼前这人简直要成了笑柄,而他自小疼爱的陆近真为了这人和家族决裂,在陆忠的眼里,陈就是那个心术不正、口蜜腹剑的奸邪小人,女郎完全被他蒙骗了。
“小子自知有罪,今日便是来负荆请罪的。”陈老老实实道。
“请罪?”陆忠怒道:“不须要你请罪,你离我家女郎远一点就行,三少爷,此人惯会花言巧语,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陈就道:“小子就算花言巧语,对女郎也是一片至诚,这当中许多误会,忠叔总要给我个机会解释……”
“解释什么?”忠叔仍然愤怒不已:“是谁说的‘不惹千秋长恨歌’?是谁把我家老爷气病了?是谁拆散骨肉,尽毁我陆氏百年清誉?”
看来别说是陆老爷,就是管家这一关都难过啊,可他倒也没说错,陆氏跟陈的恩怨过往,要真细数起来,还真是陈主动挑衅的时候多,不过陈倒不觉得有错。不过他既然为了求娶而来,自然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给人当一回出气筒的。
“这个事情确实是小子思量不周……那时候谁知道我有福气得到东君的青睐呢?”陈就道:“不过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拖下去对东君的声誉不利,这事情总得有个商量结果吧?”
陆忠被他的无赖气得仰倒,陈是嘴上痛快了,肚子里直打哆嗦,这可不就像是搞大了人家姑娘肚子然后有恃无恐上门逼婚的电视剧情节吗要知道这时候私奔的影响甚至比未婚先孕还要严重。
等到陈见了陆老爷,才发现原先那个在安亭文会上见到的心广体胖的富家翁,老态了许多。当然陆老爷的眼力也不如以前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问陆近潜:“这是你的同学?我看得有些眼熟,一定是以前见过,想不起来了……”
陈不待介绍自己上前,在嘉靖帝面前也懒怠下跪的他,麻利地给陆老爷行了个大礼:“小婿陈,给岳父大人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