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捏着笔盘桓了一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好事的人见终于把这小相公难倒了,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然而下一秒却听陈道:“开大山,砌小石,修拱桥,铺平道路通南北。”
“这是哥哥的,”这人道:“还有弟弟的呢?”
“破长竹,划短箩,织园圃,箍扁桶子盛东西!”陈紧接着就写道。
那茶铺老板和酒铺的老板一对眼,也走过来道:“既如此,小相公也给我们写一副合联吧!”
陈哈哈一笑:“茶酒不分家,是该写一副,且听着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
又把下联揭了写道:“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
“好”这一圈观众竟相喝彩,竟比自己家得了个大胖小子还要高兴似的,纷纷议论道:“这后生笔走龙蛇,莫不是天生的文曲星?”
“咱们会稽县老叫山阴压一头,”还有人道:“这一回终于能压过他们了!山阴偷偷修了个凤凰亭,引得文脉的风水都跑到他们那儿去了,等咱们再修个什么蛟龙阁,照样压他一头!别以为出了个徐文长就了不起了,咱们也有陶大临,还有眼前这位等等,小相公名讳是什么?”
陈收拾了东西,道:“我叫陈。”
“还有咱们这位陈小相公,”人群就欢呼道:“将来也是大魁天下榜上有名的人!”
陈谢过这些淳朴的人们,把尚薇托在肩上,乐呵呵地回家了。刚才小丫头已经兴奋地脸都红了,她的钱罐子已经装满了,还用裙子包罗了一堆。
“走,给薇儿卖好吃的去。”陈哈哈大笑起来:“糖人怎么样?”
酒楼老板喜滋滋地捧着自己的对联上了楼,却发现窗前立着三个身影,他定睛一看,顿时叫道:“诸小相公、吴小相公,还有哎呦,文长先生!”
这三位才从窗前转了过来,也笑道:“老板日进斗金啊。”
这三人是谁,那可是将来必然考中进士光宗耀祖的三位绍兴名人,诸大绶、吴兑,以及闻名天下的才子徐渭徐文长了!
这三人已经是秀才的身份了,明年就去乡试了,将来前程远大,酒楼老板如何能怠慢他们:“三位相公,好久没来了!”
这三位都是山阴人,所以会稽百姓如今愤愤不平,说是山阴夺走了会稽的风水,一下出了三个文曲星,现在这三个文曲星都来到了陶然酒楼里,诸大绶就笑道:“我们三个是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来了会稽;老板是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犹憾山阴啊!”
老板不由得脸一红,刚才说会稽山阴最不平的就是他了,当下赔罪道:“瞧我这张嘴,相公们安坐,我这就去拿酒!”
见老板下楼去了,吴兑才哈哈一笑:“没想到会稽也出了个才子呢!”他说着对身边的白胖子道:“文长,他比你如何?”
这白胖子其实是个高个儿,但是偏又生地肥白,可谓是胖大不已,他还没张口,诸大绶倒是先笑道:“哪里能相提并论?除了唐伯虎,唯有徐文长了!还是那一句,关起城门,只有这一个!”
这话其实没有多少夸大的成分,因为徐渭当得这样的夸赞。他的书法、绘画乃至文章,的确罕有其匹。至于最后一句话,乃是沈青霞夸奖他说的:“关起城门,只有这一个。”这个城门绝不会是山阴的一县之地。
徐渭已经三十多岁了,站在年轻的两个人身旁,却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他左张右望着,似乎已经闻到了飘香的酒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带了出来。
“酒来了,来了。”老板亲自送来了酒,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新酿?”徐渭一开口,声音犹如鹤鸣一般:“可要对得起陈给你写的,醉倒东西南北人一句啊!”
“久不来会稽,”吴兑也好奇地打听起来:“竟不知道你们这地方除了陶大临,又出了一个才子,这个陈,是什么来历,可曾应试?”
“哎呦小相公问我,我不知道啊,”酒楼老板的确不知道:“可不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吗!要是早有这么个人,沈老爷不早就请他来赴英才宴了吗?”
沈炎喜欢交友,又提携后辈,最爱聪明伶俐前途远大的少年郎,他的英才宴,就是专门请来这些才子们,吟诗作赋,好不快活自在。英才宴上,不只是绍兴一府之地,甚至其他几个府会也都有才子来参加,但这么多次宴会了,从没有一个名叫陈的,简直是无处寻觅。
“痛快啊,”吴兑也道:“我算了一下,他总共写了三十一副对联,果然没有一句重复的,这里头,可有二十九个,都是不同行业的,写的真是栩栩如生!更何况,还援笔立就,简直是才思敏捷!”
“这个陈,年纪比你我小多了,雏凤清音,果然非同凡响。”诸大绶道:“就算一直籍籍无名,将来也一定不会沉寂下去的。既然会稽有这么个人,我们可以请沈老爷寻一寻,他定然能找到的。”
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带着尚薇逛了街市,把一百多文钱花地干净了,又添了柴米油盐回来,总算解了一时之急。
尚薇在他身边上蹿下跳,“明天还去吗?你这一天,比爹爹好几天都赚得多!”
失去了父亲的尚薇刚来沈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什么都不敢多吃,看得陈温都难受不已,不过在陈的引导下,她已经渐渐把陈当做了亲哥哥,一天一眼都不能少看了。
“不去了,”陈道:“不会有多少人,再找咱们写对子了。”
他提起笔来,道:“钱可以慢慢赚,但是仇,要尽早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