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亲热地拉着王杨去炕上坐,连声问:“师叔,你咋进来了?犯啥事......”
王杨对二狗子的问题一句没听见,就想哭却又不能哭,只得咬紧牙关把泪咽下。
“师叔没进来过吧?没关系,呆两天就习惯了。人这一辈子,哪能老顺顺当当。走背字也不要紧,挺挺就过去,没啥大不了......”二狗子一再劝说。
王杨把涌上来的泪全咽下,终于平静下来,苦笑道:“二狗子,我没事了。你是怎么回事,是不又帮人打架了?这里谁是号长,我是不是得参拜一下?”
“师叔,您师侄儿我就是号长,咱们参拜谁呀?”二狗子笑嘻嘻地说着,对周围的人们嚷嚷:“都他妈过来,下地排成队,参拜我师叔!”
“算了,算了......”王杨慌忙拦阻。
“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二狗子认真地说:“得参拜。”
大家不用二狗子多话,赶紧排成排,认真地对王杨行参拜礼。
闹腾完毕,二狗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两支烟来,一支孝敬给王杨,一支丢给一个疤瘌眼,笑骂道:“你别他妈的狗吮老吊,光他妈的顾自己。给大家伙分着抽!”
王杨刚刚想推辞,却不由地被眼前的情景吸引。
一群剃着大光头的青少年,无声无息,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
一个少年去窗口望风。一个壮汉取过两只鞋,又从褥子里抽出一团棉花。
然后,驾轻就熟地将棉花搓成条,夹在鞋中,快速对搓。
王杨一开始还不明白,等见到淡淡的烟从鞋中冒出时。
立刻恍然大悟,这是变相的钻木取火啊!
火着了,王杨饶有兴趣地将烟凑过去点燃。
一个瘦子拿张人民日报,轻轻地挥舞将烟雾迅速赶散,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王杨吐口烟,不由地想,若是这些人以这种协作去干正事,效果会怎样......
“师叔,你是为啥进来的?”二狗子打断王杨的思绪问。
王杨一头雾水地摇头苦笑道:“大概应该算是投机倒把吧。我和你桦树三叔,去广州搞了一批衣服,正在你桦树三叔家卖呢,就被公安和工商给逮来了。”
“是这事呀,没啥大不了,又不是杀人放火。顶多也就关几天。”二狗子安慰着。
顿了顿又惋惜地说道:“可惜的是,本钱怕是得没收了。钱不少吧?”
王杨心里一疼,吸着冷气说:“连本带利加起来,大概有三万二三吧。”
“哇,这么多?!”二狗子吃惊地叫道:“一个八级工一辈子的工资,真可惜了!
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些钱。师叔,还得说你们有尿。
哎呀不好,这么多钱可不是小事,够你们喝一壶......”
二狗子慌忙掩口,又忍不住地问:“我师傅参加了没有?”
王杨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师傅当时就反对,可我们没听。
这下好,人进来不说,还把你曾叔娶媳妇的钱搭上,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还上。”
“算了,事出了,再想也没用。师叔,别想那么多......”二狗子又开始劝慰。
王杨沮丧地苦笑:“是没用。可又不能不想。真要判三年五年,我老娘怎么办?
你那没过门的婶婶怎么办?我这后半辈子又怎么办?这些事,不能不想啊!”
“开饭了,开饭了......”外面有公安吆喝着开门。
门一打开,有一个劳动号的人提着两个桶进来.
一个桶里是小米饭,一个桶是白菜汤。
一群大光头,急不可耐地冲到桶边,口水横流,却不敢伸手。
疤瘌眼成主角,先舀出两大碗饭,又捞两碗菜,再把汤面上的油花舀到菜碗里。
有人恭敬地送到二狗子和王杨身边。
疤瘌眼又把自己的饭菜舀出来,这才为大家分饭菜。
一个比一个少。最后到一个老头时,只剩下半碗饭。
二狗子却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小袋榨菜,半碗豆酱。
招呼王杨林:“来,师叔,开饭了。
你来的不是时侯,没啥招待的。过两天,我给您弄点肉吃。”
二狗子说到这,突然想起来,冲着那个老汉嚷嚷:
“我说王老头,你是不是应该叫家里带点啥了?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的狗腿子。你这个卫嘴子,进来都半个月了。
净他妈拿嘴当b,忽悠我们这群傻吊了。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头,别生气。我明天一定带信让老婆子带好吃的来。
她要再不给送好吃的,我出去就休了她!做不到,我是她养的!”
王老汉操着tj口音,信誓旦旦。
二狗子冷哼:“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来,师叔,咱们先凑合吃吧。”
王杨抚胸摇头:“二狗子,你们吃吧。我心里满满的,实在是吃不下。”
二狗子关切地劝说:“师叔,吃不下也得吃。吃饱了,不想家。
刚进来都这样,用不了几天就饿的狗屎都想啃两口。就着榨菜和酱,少吃两口。”
“二狗子,别劝了。我实在吃不下。”王杨摇头苦笑道:
“要不然,冲着榨菜,我也能把这一碗饭吃下去。
你知道我发的第二个誓是什么吗?
就是将来长大上班挣钱了,第一件事就买一大坛子榨菜,吃个够。
所以,我见了榨菜还是特别亲。要不是心里堵的慌,我一准吃。”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二狗子拿起王杨的饭,从疤瘌眼开始,一个一个地拨。
自然还是越拨越少,到王老汉时,只剩下一筷子了。
二狗子开始吃饭,边吃边笑问王杨:“师叔,你上班后买榨菜了吗?”
王杨苦笑道:“发第一个月工资时,一个班上的工友非拉我去乌兰镇上喝酒。
结果喝醉了。跟当地人打了一架,就把这个誓给忘了。
不过现在见到榨菜,还是特亲,老也吃不够。
二狗子,你是不是又显能耐,帮人打架进来的?你师傅的话咋就不听?”
二狗子嘿嘿傻笑:“您不是也不听我师傅的话,才进来的。
咱爷俩,是大麻子别说二麻子,谁也别说谁。
我师傅那个人,哪都好,就是太正统。这回大概真的不会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