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箭步跃上石碑,伸长胳膊去抓高大全还在摆动的手。我想带他回去,哪怕只是一具丢掉性命的尸体,哪怕他是凶手安排到身边的眼线。可惜,只差半寸没有勾住他的手指。我借着惯性努力往下探,将要碰触到水面的时候,身子猛然一沉,有人从背后拽了我一把。
是马亮,这一拽几乎倾尽了他所有力气,以至于他两腿打了几个颤最后跪在水里。我歪斜在残断的石碑边,惶惑不解的目光里,十来双枯皮黑手正失望地从石碑下的水波中回落。此时,萧一笑从水帘外射来一梭子弹,在暗藏凶险的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黑手随之全部消失了。
冰凉且带有浓重血腥的水花溅在脸上,使我烈火焚烧般的大脑冷静了许多。我回头看着马亮,他晃着湿漉漉的身体靠在一根将军柱上,颇为疲惫地打了个手势,光线太暗,动作有些含混不清,但我明白他让我赶紧离开。
我跳下石碑,扛起微冲趟着没膝的水摇摇摆摆朝前走,尽管非常小心,左脚还是被碎石绊了一下,踉踉跄跄中右脚又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甩不掉。回眼看去,几十只大瓮完全下沉,石碑业已没顶,黑液以更大的流量、更快的速度涌来。我不敢迟疑,就这样一颠一颠奔出水帘之外。
停下来,抬起右脚一看,原来我刚才踩到了没藏讹庞的头颅,脚尖正巧卡在他张开的嘴里,皮鞋被牙齿牢牢咬住。他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瞪着我,被水泡过之后的面孔显得恐怖狰狞。我费了半天功夫才搞掉那颗丑陋的脑袋,拿枪管挑起远远抛到一旁。举目四顾,地宫的穹顶 在震颤中坍塌,石墙出现越来越长的裂缝,羊角龙雕塑因受不了剧烈摇晃而散架变形。
我高喊了一声“原路撤回”,自己却站着没动,因为我们进来的时候本就稀里糊涂,现在谈何原路返回,更何况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我怀疑整座地下空间都是按照奇门遁甲之法设计的),东西南北早就分不清楚。
大大小小的石块倾泻如雨,越来越深的黑水中“咕嘟嘟”冒着泡泡,像有许多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耳畔不停传来难以名状的回响。也不知哪里来的黑水,竟如此连绵不绝源源不断,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个钟头,整座地宫都会被淹没。
正在犹豫,马亮忽然说了句:“还是跟我走吧。”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说罢,他兀自走向一面被鬼子炸塌的石墙。我花了大概五秒钟时间权衡利弊,一秒钟作出决定:“跟他走。”“头儿。”萧一笑的语气里透着怀疑。天佑干脆直接地提醒我:“道分两边各为其主,可别上了他的当。”
马亮站在石墙边的豁口处,也不回头:“所有甬道都已封闭,不相信我,你们只能在这儿等死了。”“跟他走。”我重申了自己的决定,并率先跟过去。萧一笑没再说什么,将背包搂在胸前小心走过来(水已满至腰部),天佑有些气急,使劲跺了一下脚,结果差点摔在水里。
地动山摇般的震颤停止了,但四下漆黑如墨,万物,阴风扑面,幽魂浮荡,犹如悲苦之极的人间炼狱,纵有几招茅山秘术在身,天佑也不免感到发毛,最后忧愤加无奈地开路。他忘了丢在石碑旁的那把辟邪宝剑,也忘了装有食物饮品及各种法器的背包,但没忘记扛上陈默的尸体。
跨过豁口是一片逶迤向上的石滩,处处怪石嶙峋,间或有一些鸟尊人尊之类的东西崭露头角,可见之前这里是一条甬道,由于自然坍塌和人工破坏才成今日惨象。石滩底部平缓宽阔,尚能勉强跋涉,往上延伸百十米后骤然收窄,原来散碎的石头被成块的巨岩替代,而巨岩表面湿滑无比简直寸步难行。
从马亮攀行的动作看,他是翻惯了山的,但力气明显不济,走一步退两步粗气喘个不停。我们也累的够呛,若不是黑水紧追着屁股,真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越往上空间越逼仄,到最后,眼前只剩下两道陡峭的山岩,直插向虚渺幽深的苍穹。
对于一帮警察来说,攀岩附壁本是小意思,但这不同于任何一次日常训练,且不说高度多了几倍,难度增加不少,体力也消耗殆尽,光是心理上的障碍就难以克服,至少日常训练不必做这种非死即活的选择题啊!依当前状况,如果有个闪失,怕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机会都没有,弄不好还会死无葬身之地,落在他乡做一只孤魂野鬼。
眼下之际,我们不可能继续背负陈默同行,为保证活着的人逃出囹圄,就不得不忍痛放弃死去的战友,毕竟,他会拖慢背负者的行进速度,会让别人跟他一起沉入水下炼狱。假如陈默的灵魂就在附近,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苦衷。
我亲自动手摘掉陈默的背包,取出他身上的其他遗物,然后在萧一笑和天佑帮助下,用绳索和皮带将他的尸骨绑定在一块坚固的岩石上,最后三人站在水中向他注目敬礼。我在心里对陈默说,放心吧兄弟,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派人来接你回家。
不敢多做迟疑,我们匆匆擦干眼泪,抓着滑溜溜的岩石往上攀爬。没有陈默的羁绊,一直行在最后的天佑现在打起了头阵。萧一笑此行没有穿登山鞋,五指也不够结实有力,爬了几次都跌下来,她第三次跌落的时候坐在我肩膀上,我顺势用双手托起了她的屁股,晕,这时候她居然还顾得上脸红。
原先在前面带路的马亮落在了最后,看样子他比萧一笑更加艰难窘迫,他的牛仔裤被石头磨出几个破洞,指缝里渗着鲜血,搁在平常,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此刻竟如此的力不从心。我找了个支点稳住双脚,左手抠进一道岩缝,右手朝他伸过去。
马亮瞧了我一眼,没有接应。我不禁骂道:“什么时候了,还拗个屁!”骂罢,身子往下探了探,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往上拽,然后连撑带扛把他推到前边,我留在最后。重新起步的时候,水面离我的脚底只差几厘米。
虽然手脚并用倾尽全力,却仍然不及黑液追赶的速度,仅仅五六分钟的功夫,水面就淹没了我的大腿。真是越慌越出乱子,猛觉得有东西抱住了我的左腿,凭着那实实在在的触感我心里一惊,回头猫了一眼:果然是个人,他脑袋在水下沉着,只能看到一小片脊背,衣服的颜色很像是高大全。
我先是头脑一热:莫非那小子还没死,不辞辛苦前来寻找组织?后转念一想:不对,高大全沉入水下到现在至少四十来分钟,要是个活人的话怕淹死好几回了。想到这儿,我使劲踹了他一脚,同时把腿缩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