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支队伍里,陈默是最年长的一个,平时话不多也不够热情,其实最讲义气,每到关键时刻总会挺身而出,像个老大哥一样护着我们,虽然他的身段和功夫并非最强。而现在,这位老大哥变成了一具骷髅,他以他的死揭开阵法中潜藏的第一层危险。
我直接傻在了那里,叫不出来也喊不出声,整整两分钟,僵得像一块被冻硬了的木头,意外和恐惧面前,我来不及伤心,一时也忘记了悲痛。
天佑、萧一笑和高大全也看到了。
天佑表达痛苦和伤心的方式,就是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脊背却抖得厉害,显然,他不希望别人看到他扭曲的表情。共事几年来,虽谈不上情同手足,但早已习惯了朝夕相处,在潜意识里成为统一战壕的生死弟兄,如今,活生生一个人在眼皮子底下突然变成一具骷髅,无论是感官还是心理都难以承受。
高大全窝在一道石墙边,咧着嘴发出嘶哑的嚎啕,相比天佑,他与陈默相处仅半月有余,这种哭声有些刺耳,甚至有些做作,奔放得已经与性格无关,他喃喃的那些话辨不出真伪,眼泪却是真实的。而当下,大家都沉浸在悲痛里,没有人觉察出虚假或者唐突。
萧一笑只是埋着头,听不到一丝哽咽,她是队伍中唯一的女性,此刻却坚强得像个男人,也许,真正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才能率先学会淡定和从容,也许送走父亲之后,她就开始相信,阳世之别只是暂时,阴间相聚才为永恒。
尽管非常危险,我还是决定再进一趟水帘,再怎么着也得把陈默的尸体带回去,不能丢在这儿。我对天佑说:“我琢磨出问题来了。咱们之所以吃了那些蝙蝠的亏,是因为我的符丢了,而你们的符被水淋湿脱落了。那些蝙蝠虽是普通动物,但长期生活在这种鬼魅的环境,势必带有一些阴气,所以,有符在肯定起点作用。你给我画张吧,我去把陈默弄出来。”
天佑缓缓站起身,极其悲怆地看着我。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脸花得跟张符一样:从发髻到额头,再从额头到鼻梁,又从鼻梁到下巴,四五道血痕蜿蜒曲折彼此交错,除此之外,右耳垂还少了小半截!
天佑的悲怆使我不得不关注身旁其他活着的人。高大全的状况跟他差不多,也是一副大花脸,面部所有突起的位置如鼻头、嘴唇、耳廓等无一完整,均被咬得皮开肉绽,可能躲避鬼面蝙蝠时撞上了石碑,头顶硬被犁出一道深深的血沟。
我把目光转向萧一笑时,她正背对着我,浑身上下千疮百孔,不断有鲜血通过衣服的破口往外冒。我似乎掉进了冰窖,只觉得冰凉刺骨,双腿不住打哆嗦。我迈不开步子,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脸面损毁到何种程度。
就在这时,她把脸转过来了,除了眼圈是红的,其他部位一切正常。“女人就是女人。”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想,“在危险来临时,把一切抛诸脑后先把脸保护好,普通女人如此,警察也不例外。”
天佑已经开始画符,显然他认同了我的观点。此刻并不缺血(每个人身上都在往外流),他还是咬破了舌尖,用指头蘸着照黄纸上涂抹,每一笔都像倾尽了全力。天佑画符的时候,我在水帘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相对其他人,我算伤得最轻,除了双臂、脊背和脖子里有伤,其他地方基本完好无损,尤其是脸蛋,如果忽略掉担忧和紧张引起的那层灰白,可谓“英俊如初、魅力不减”(水流早冲去了脸上的脏污)。要知道,脸蛋是我除了功夫之外的又一资本(爱美不是女人的专利)。
天佑一共画了四道符,先在自己腰间别一道,剩下的分给我、萧一笑和高大全:“要带陈默回去,得先保住自己性命,要想保命,就不能让符沾水,更不能脱落。进去以后,暂不要动陈默,他已经遭了诅咒,弄不好会反咬我们,必须先把吊棺里那些死尸搬出来,然后拿枪猛击雕刻在棺内的咒语,破坏掉百煞天棺,再想办法对付阵眼里的十煞神。”
“你要破百煞天棺?”陈默的死对我冲击太大,尽管有符在身,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有把握吗?”
“没有,只是尝试。”天佑实话实说,“我讲过,百煞天棺威力巨大,就算我爷爷活着,要破它也未必有十足把握。但现在我们遇到的情形跟当初遇到‘五雷锁鬼阵’差不多,鬼子炸烂了一根将军柱,而四根将军柱是保护煞泉的重要法器,这样一来阵法的威力就大大减小。”
“所以我估计,有避鬼符在身,那些蝙蝠就不敢冒然侵犯,至少会与我们保持一到三寸的距离,当然,我只是猜测,如果情况坏于预期,你们就立即冲出来,千万不要逗留。”
这话等于没说。捞一具尸骸让所有同伴拿性命冒险,我不放心,陈默也绝不会答应。于是,我转头对萧一笑说:“你就别进去了,在外头等着我们。”
天佑却道:“最好都进去,因为我们在里面待得越久,阳气就越衰,衰到一定程度就会被阴气吞没,如果速度能快一点,危险就会小一些。”我还想坚持意见,萧一笑回绝了我的好意:“听天佑的,行动吧。”
跨进水帘的时候,我们都特别照顾了腰间的符咒,以防被水淋湿。来不及关注陈默,也来不及关注石碑上的文字和石碑下的没藏讹庞,站稳脚跟,大家都自觉把目光扫向吊棺及棺内的坐尸。
附在尸身的蝙蝠分明感应到了我们,一阵躁动后“轰”地飞起,凝成浓密的“黑云”向我们围拢,空气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腥臭。我们注意到,蝙蝠离开之后,吊棺内的死尸立刻显示出其原本的土黄色。
果如天佑所说,那些鬼面蝙蝠停留在我们身体一寸左右的位置不断盘旋鸣叫,却迟迟不敢落下来。而我们也大气不敢喘,用意志驱使着双脚各自向一口吊棺靠近。
棺内的坐尸一定经过特殊的技术处理,这里所说的“技术”不单指防腐,还包括如何诱起蝙蝠的食欲,又如何控制其吞噬速度,说白了,就是如何在保持死者实形的前提下长期养育这些蝙蝠。望着千疮百孔但轮廓基本完整的尸骸,我不得不慨叹:这手段实在太高了,高得令人发指!
我实在不愿碰触那具枯瘦干瘪、丑陋僵直的躯体,可不碰它就破不了百煞天棺,就得不到黑匣子里的秘密,就带不走陈默的尸首,就会折戟沉沙前功尽弃。想到这里,我憋气咬牙将那具尸骸搬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别的地方。
小心翼翼把尸骸放下,战战兢兢喘出一口气,那口气恰巧吐在死尸脸上,仿佛被吸收了一样,他居然梗梗脖子张开了嘴,还做了个撑开眼皮的动作,虽然他已经没有眼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