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亮起白光。

借着四壁的反射，葛辩藏于暗中，观察着刚刚与他错身而过的机械生命。

矮小的身高，滚胖的躯干，细短的四肢，宽大的足板。圆圆的脑袋不断晃动着，不时还发出一两句“咿咿”的叫声。全身布满泥垢和锈迹，很可能长时间在下水道中活动。

在它脚边，几只身披乌黑皮毛的生物欢快跳跃，一边两腿直立，用两只前肢抓着什么飞速啃食。其中一只还借着机械生命的身躯攀上了它的肩，在锈迹斑斑的脑袋上嗅来嗅去。

红外反馈显示这些生物不停发出恒定热量，突出的嘴部、圆小的耳朵、修长的尾巴让葛辩愈发确定这些恒温动物的身份。

“老鼠吗？不过这体型，有点太大了吧！”葛辩目测那几只老鼠身长足有30厘米，比之前他见过的同类大了不止一号。

“扑通！”前方墙顶上忽然落下一块碎石，砸入水中，溅起不大的水花。

爬上高处的老鼠看向落石处，突然“吱”地叫了一声，随后跳向地面离去。其余几只像是收到了命令，迅速四散开，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小粗短”身上发出孤寂的光。

“我被发现了？”葛辩在心中疑惑，“老鼠的感知也有这么厉害？”

“小粗短”晃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又出声：

“咿，咿咿。”

然而没有得到回应，它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显然没有明白老鼠为何消失。

片刻后，它开始挪动自己的身子，机械足板前后移动，总算是让它在原地旋转了180度。

机械生命的胸口亮着探照灯，光芒打在葛辩身上，他却没有躲开。单对单的战斗，从未有同等体型机械生命能占到上风，何况是眼前这个连移动都不太灵敏的“小粗短”。

葛辩此刻对于这个明显是落单了的“小粗短”颇为好奇，他径自走到机械生命面前，对上它标准圆形的大“眼睛”，那里看不出丝毫红光。这是没有攻击欲望的标志。

葛辩的小眼睛，“小粗短”的大眼睛，两人就这么看着。

葛辩向左偏偏头，“小粗短”也向右偏偏头；

葛辩向右，“小粗短”也向左。

葛辩终于笑了起来，问道：“你脱离了网络，是吗？”

“小粗短”眨眨眼睛，发声：“咿？”

葛辩还是笑，又问了一遍。这回“小粗短”双手抱住脑袋，低下头，整个身体旋转起来，小短腿也不断蹬着地面。

葛辩现在知晓“小粗短”无法理解自己所说的话了，他在记忆核心中查找一番，发现《太平洋地区通用语言》中也没有能应付当前状况的东西。

“嗯……机械生命所发出的多数声音与人类语言相通，且大部分为无意义片段？”

“主要的沟通方式为机械生命内部的网络？”

“这资料……有点过时了啊，之前没仔细看，倒还真没发现。”葛辩把资料丢在脑后，托腮看着“小粗短”手舞足蹈。

在游戏中，有一群脱离了内部命令网络的机械生命。它们懂得利用语言来沟通，爱好和平、不再主动攻击人类军，甚至还诞生了全新的聚落和社会。这样的机械生命，已经不能看做接入网络时的纯粹战争兵器。

“可是还是不知道如何跟这家伙沟通啊。”回忆了一遍资料，葛辩依然对“小粗短”束手无策，他的机体没有装备骇入有关设备，也无法直接读取对方思维信息。

想了半天，葛辩决定利用最原始的手段进行沟通。

他试着像“小粗短”那样发声：“咿”

“小粗短”停下自己怪异的舞蹈，将身子转正，歪头看向葛辩。

“嗯……你”葛辩指着“小粗短”，然后发现自己无法用肢体表述“是否脱离网络”。

这回轮到葛辩挠头了，随后他决定放弃询问这个问题。“我也是傻，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嘛，有什么好问的。”

正想着，面前的机械生命伸出手，学着葛辩的样子发出了无语调的单词：“呢（你）”

葛辩愣神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模仿语言。于是他将手指指向自己，说：“我”

“喔”有模有样。

“水。”葛辩指向脚下的细流。

“小粗短”曲身看了看水流，又抬起头看向葛辩，眨眨眼。

“水。”葛辩再次重复，用手捧起些许水递到它眼前。

“小粗短”看看葛辩，又看看葛辩的掌心，然后用自己的手碰了碰湿润的皮肤。

“……水？”

……

葛辩指着“小粗短”，说：“以后就叫你‘小一’好了。”

“小粗短”指向葛辩：“肖咿？”

葛辩摇头。

“小粗短”把手指垂下，眨眨眼，又指向自己：“肖咿？”

葛辩笑着点头。

“肖一……肖一？”

“肖一……肖一！肖一！”小一的下眼皮弹出，整个眼睛变成了月牙形。它踮起脚，将手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又一次360度旋转起来。

转了一圈以后，它指指自己：“肖一。”

又指指葛辩：“咿？”

“我啊？”

“我叫葛辩。”

“哥？……哥！哥！”小一又转了一圈。

葛辩笑了笑：“好吧，随你怎么叫。”

他看着用肢体动作表达情绪的机械生命，又忽然想起自己还身在野外，于是赶紧核对了时间表，机体显示已是夜间12点36分。

方才的“教学”让他过于投入，一时忘记了时间。

“小一，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单独探索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葛辩决定先问问“原住民”。

“出……抠？”小一摇摇头。

“好吧，”葛辩有些无奈地扶额，“这个词之前没有教它。关键这个词也不太好立马理解啊……”

小一歪着脑袋仰视葛辩一会儿，又低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它伸高双手，蹲身，用立定跳远的姿势向前弹了几步，来到十字口。又回头看向葛辩：“哥！哥！”

葛辩听见响动，抬头关注小一的动作。

“这是……要我跟着它？”

权衡片刻，葛辩决定先跟上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