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眉头微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沉默。
马世方原先还不以为意,待她看到少女藏在身后露出一角的大红嫁衣时,脸色这才变得有些难看。
百来户人的村子真的很小。
月季与铁蛋的一些事情,马世方知道。当然他来此间之事,自然也被几百米外的两人看见。
还有更远处,注视着此间的如墨眼瞳。
“姐,你没事吧?”
两道身影狂奔而来,铁蛋一马当先推开马世方,挡在月季身前,怒目而视。
小男孩的小身板还没身后姐姐高,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马世方,气势却丝毫不弱。
一个身形健硕,面容俊朗的弱冠青年紧跟其后,马世方的护卫在青年走过时竟下意识退开了些,似有些畏惧。
青年便是石蛋自小崇拜的铁蛋。
铁蛋没有说话,看着已转过身的马世方,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月季揉揉弟弟脑袋,以示无碍。
她望向紧跟其后的铁蛋,神情柔和。他一直都那么让人心安,像自家温和的哥哥,默默守护着他们。
月季眼中有些茫然,她突然有些嫌弃自己,或许真如大家说的那般
不知好歹。
这个世道,女子一般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而她,拖到了十八。
成了一个另类。
世世代代沿着固定轨迹生活的村民,就像是沿着水缸边缘走圈圈的蚂蚁,他们一代接着一代,永远在这缸缘转着圈。
没人去打破,也没人会想到要去打破。
如果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只想要探索水缸侧面的蚂蚁,便会引起其他蚂蚁的不安。
那只蚂蚁就会被视为异端,被排挤。
月季就是这只与众不同的蚂蚁。
她不喜欢马世方,对铁蛋这个等候自己五年的男子,打心底里尊敬,却并没有倾慕之情。
她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喜欢,直到她看到那双漆黑眼瞳。
那大概才是喜欢吧?
月季心里想着。
她不能跟任何人说,甚至不能表露丝毫,只因那是不对的,那比探索水缸边缘更严重,严重到会被浸猪笼。
“喜欢真的不能填饱肚子呢。”
“有铁蛋哥已是最大的幸运。”
“那就这样吧…”
月季心想,铁蛋哥等了这么久也很累的,若不是她,以铁蛋哥的实力都能在黑山当守卫了,哪还用呆在村里有上顿没下顿。
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好,待我把嫁衣做好…
“铁蛋,你不要太过分了!”
马世方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当日要不是这该死的铁蛋,他早已…
三番五次坏他好事,可恨之极。
马世方咬牙切齿,奈何技不如人,任他将肺气炸也是无用,他盯着铁蛋,一字一句,“莫要逼我跑一趟黑山!”
铁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有那个本事,或者你马家还有那银钱,怕也不用等到今天。”
他如今已有接近四百斤的力道,落魄的马家想要雇凶杀他,怕是付不起那银钱的。
“哼,你会后悔的!”
马世方被说到痛处,脸色阴沉下来,咬牙挤出一句,转身看向自己没用的护卫怒骂,“废物,还不走等老子请你吗?”
护卫心中愤怒,却不敢表露出来,转身跟着离开。
马世方怒气冲冲走了,在走过院子的时候,一脚将虎子刚捏好的小泥人踩个稀烂。
那是虎子花了大半天才捏好的小女孩。
虎子今年六岁了,他比莫小宝懂得更多,自然也知道马世方不能惹,瘪着嘴甚至不敢哭出来。
站在她身旁的莫小宝顿时不高兴了。
这个怪蜀黍一进门,月季阿姨的脸色就不好了,现在又踩坏虎子的小泥人。
他肯定是坏人!
噗通!
莫小宝不高兴了,所以马世方脚一崴,摔倒了。
他的脸刚好摔在两个小孩之前和稀泥的小坑上,来了个真真正正的狗啃泥。
铁蛋是一个挺严肃的人,却是噗的一声最先笑了出来。
笑容真的会传染。
很快石蛋也绷不住了,随着就是月季,张大娘,就连那个默不作声的护卫,脸色也是涨的通红,显然是憋得难受
更别提两个小孩子,此刻已经笑抽在地上了。
马世方摔得实在是凄惨了些。
莫小姐姐一不高兴,他连摔倒时本能的撑手动作都做不到,就这样直挺挺的磕了下去。马脸糊满泥巴不说,鼻梁也磕断了,鼻血狂飙。
痛得他在地上疯狂打滚。
莫小宝原本只是一时置气才使了点小手段,此时见他鬼嚎得凄惨,又有些过意不去。
心想宝宝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爸爸说不能对凡人用灵术的。
可是这人真的很坏,还很臭呀!
马世方被护卫扛走了,哀嚎了一路。
这事怕是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莫雨缓缓收回魂念,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看在眼里。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她即便不当场给马脸男子投标枪,也会暗中动些手脚,让其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吧?
但经过川水的一些事,莫雨心中戾气消散许多,也就没了出手的打算。
最主要的是她从铁蛋身上爆发的气血之力,能看出这男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月季姐弟有他看着,在村子里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马世方并不知道这些,他若知道,必定会庆幸自己家已经没钱,庆幸自己那没用的护卫打不过铁蛋。
否则此刻,他应已被一杆自天外飞来的标枪,钉死当场了。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山坳小屋里的四人,没心没肺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莫雨的突然到来,让姐弟两似乎有了主心骨般,不用操心粮食,不用担心骚扰。
虽然铁蛋平时也很照顾他们,奈何他家情况更不乐观,重病的母亲无时无刻需要照看,各种药材虽然都是最便宜的,却也经不起长年消耗。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一点都没错。
莫雨突然起了那句“何不吃肉糜?”的话来,不由摇头苦笑。
她知道村里的人们并不懒惰,常年饥饿只因没有高产的作物,没有各种肥料,没有除虫药,甚至连一片好些的良田都没有,更别说上面层层压下的赋税。
莫雨甩掉乱七八糟的感慨,继续投入阵道之中。
半月时间,她从两眼一抹黑,到如今已经能将困阵、迷阵、杀阵、幻阵这些比较常见的阵法布置出来。
只是以她目前之力,只能对凡人起到一些作用,在拥有魂念的修者面前,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无论如何,能见得到进步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雨很多时候还是心平气和的,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当然研究阵道之时,她也没落下修炼,五粒完整的脱凡丹,已经全部吸收,体内的第五条灵脉,也已初见雏形。
加上大半个月灵晶不间断,距离完全凝聚五脉,只差九百多枚了。
在此期间,莫雨有空也会到铁蛋那里坐一坐,名义上与对方探讨一下武功,实则暗中指点一二。
毕竟她迟早是要离开的,终究还得依靠他们自己。
唯一让莫雨郁闷的是手臂封印的血毒,无论如何也清除不掉,让她有种要发狂的感觉。
还有这几天月季也有些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是哪里出了毛病。
总之就是怪怪的。
川水郡以东数十万里,是一片终年浓雾弥漫的土地,其长宽之广,不可丈量。
人们将那片土地,称之为大荒。
大荒里,最让人忌惮的不是其中的毒虫妖兽,妖魔怪鬼,而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雾气。
传言,那雾气自幽冥而来,只要修者踏入其中,便会直通黄泉,从未有人能从那雾气中离开过。
而此刻,这片无尽大荒的雾气,突然像心脏般猛然跳动了一下。
噗!噗!
低沉轰鸣自大地中急速传开,整片荒域的天空似都暗淡了下来,阴云密布,天地色变。
而那终年不化的浓雾,随着这一下跳动,像是滴水入清池,边缘雾气涟漪般朝四下奔涌。
快得不可思议!
仅仅一个时辰,雾气便横扫十数万里,余速不减,反而更快。
再一个时辰,到了川水城!
数息后,山坳木屋内,莫雨如墨双眸猛然睁开,浑身汗毛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