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镇南门外有一条水渠，越过水渠对面有一座高耸的山峰，山峰脚下有一悬崖，悬崖底下有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茅草屋再简陋也有个屋字，而崖底的这处，说是随手搭建的草棚更为贴切些。

草棚内，莫雨双手垫在脑后，清冷的月光透过棚顶缝隙，斜斜照射在她蜡黄的小脸上，一片漠然。

自从救回小丫头那刻，到现在已经三日。

这期间莫雨没少折腾，甚至有些残忍的用尖石块刮破小丫头的手，将鲜血滴在玉佩上，但结果却很失望。

玉佩不再有反应，静静的贴在她胸口，与之前那十一年般，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三日里她唯一的发现，就是知道这个有着一双灰色双眸的小丫头并不是瞎子。

刚开始莫雨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

莫雨知道以前的很多常识是不能用了，灰色双眸并不一定就是瞎子。虽然她没有看到过那些所谓的仙师，更没有见过异术超能那些东西，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不是那个蔚蓝的星球。

呼～

望着上方那破旧的棚顶，莫雨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漆黑双眸冷酷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莫雨早早爬起身来，走出草棚，顺着崖壁往里面的山谷而去。

自从把这个崖底定为安身之所，莫雨每日都要跑到几百米外的山谷里看看，那里有她布置的一些简单陷阱，用以捕获老鼠兔子之类的小野兽。虽然有着前世的一些从网上学到的经验，但在这种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想要靠些简单陷阱捕获到猎物，难度确实不小，她也没抱多大希望。

花了半个多时辰，她把所以陷阱查看了遍，预料般一无所获。

虽然能逮到东西的机会不多，但莫雨还是每天都坚持，因为这是她唯一的肉食来源，在顾老头死后，就变成了她唯一的生机。

忙活半天，在她返回后，小丫头也醒了过来，正呆呆看着从远处走回的她。

“走，到镇子去。”

回到草棚，莫雨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小镇的方向而去。

小丫头没有出声，那双大大的灰色双眸依旧是一片木然，只是慢慢跟在她身后，以此表示回应。

走过野草丛生的小道，然后走过水渠上的那道小桥，走在街道上。

莫雨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像平时那样东张西望找地方下手，只是沉默的走着，像是早已选好目的地一般。

莫雨在前面走着，小丫头慢慢的拖在后面，没有被甩得越远，也没有走得越近，就像是固定好的一般，始终吊在她身后五六步的距离。

不知走了多久，她们来到了小镇中心。

镇中心是相对富有的人才能居住的地方，这里的街道干净异常，没有小贩叫卖声，也少了许多沉重而繁乱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安静。

在一个交叉的十字路口，莫雨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盯着小丫头，盯着她的灰色双眸，盯着她有些脏的小脸，盯了很久。

若是一般人被别人这般盯着怕是早就受不了了，不过小丫头也不是一般人。

她很淡定，木然小脸一如既往。

良久，莫雨捉起自己衣袖，找到上面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替小丫头把脸擦干净，她擦的很仔细，像是想把一块蒙尘的珍珠擦的发亮。

你是珍珠，嗯，你肯定是一枚人人喜爱的珍珠，莫雨心里这般想着。

“在这里等我。”

直至将小丫头的脸都擦得有些红扑扑的，莫雨才收回手。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者说害怕。

莫雨走了。

小丫头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里。

小丫头以为莫雨是去找食物了，前两天她也是这样叫她等她。

哒哒哒哒~

路口跑出一辆马车，小丫头往边上挪了挪，站到路边的一家店铺瓦檐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静静的等着。

她看着她消失的巷角，很有耐心。

心里大概是想着，她辛辛苦苦找食物去了，自己一定要在她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她。

一阵寒风刮过，在没有遮挡的路边，在这交叉的街口，似乎变得更猛烈了些。

一件破旧单薄衣衫的小丫头觉得有些冷，她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双眸依旧望着她消失的巷角，时不时看一下灰蒙蒙的天。

心里大概是在嘀咕她怎么还不回来啊？这该死的老天为什么连那丝清冷的阳光都吝啬给我，就算再怎么不暖，总比没有好啊！

半天时间过去了，莫雨依旧没有回来。

灰蒙蒙的天越发阴沉，继而开始下雨，一滴一滴的雨水慢慢汇聚成水柱从屋檐落下，溅到小丫头身上，打湿了她破旧的衣衫。

她蹲在墙角，尽量蜷缩着身子，但雨水依然能落到她身上。

她觉得越来越冷，但她依旧望着她消失的巷角，等着她回来。

......

崖下的草棚里，莫雨躺在草甸上，视线透过棚顶的小孔，望着外面飘飘而下的雨水。

“不知她有没有找到地方躲雨，或许已经被那些大户人家收养了吧？”

心里这般想着，莫雨为自己找着理由，试图减少良心上的不安。

小丫头不是瞎子，看她那摸样，长大后说不定是个大美人，这样的小人儿那些有钱人家说不定会收来做丫环什么的。

外面的雨噼啪着下，感受着那即使有着茅草阻挡依旧刺骨的寒风，想着这几日相处，小丫头那呆傻的模样。

想着想着，莫雨心里开始有了不安。

“贼老天，好死不死的偏偏今日下雨。我告诉你，这破地方是有仙师的，等哪天老子修仙了，牛比了，一刀把你砍翻！”

推开破门，望着越下越大的雨，莫雨烦躁的对着天空破口大骂。

这世十一年，加上以前混的日子，她心理年龄也有三十好几了，此时却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泄着良心的不安。

然而这般好似并没有多大的作用，看着远方，莫雨眼帘微颤，双拳下意识的紧握。

雨不断下着，不知道是因为风夹杂着水雾吹着确实冷，还是因为饿着没力气，莫雨双腿开始微微颤抖。

“好人难做啊，你为什么要做个好人呢？”

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莫雨颤抖的双腿猛然发力，冲进了雨中。

往小桥的方向奔去，往小丫头所在的地方奔去。

莫雨跑过野草丛生的小道，跑过水渠的小桥，冲在街道上，雨水无情地冲刷在她身上，带走着宝贵的热量。

就像小丫头一样，莫雨此时也很冷，蜡黄的脸很苍白。

她一边跑着，一边骂着，一边祈祷着那呆傻的丫头没事。

跑过街道，跑进小巷，冲出巷角，她看到了她。

“她没事！”

这是莫雨心里的第一想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直望着巷角的小丫头，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落汤鸡似的莫雨从巷中跑出。

不知是因为水雾飘进眼睛，还是担心她被淋着，她大大的眼珠子有着泪珠打转，一声不吭地紧紧的抿着嘴唇。

“你傻呀？不会找个地方躲雨啊？”

看到小丫头身上被水贱湿大半的破烂衣衫，莫雨心中的不安内疚顿时演变成愤怒。

小丫头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水雾在打转，但她竭力忍着没有哭。

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明白，眼泪并不是值钱的东西，相反它很廉价，或许在某些情况下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我怕跑远了你找不到我啊。”

终究是觉得委屈了，小丫头仰着脖子，学着莫雨的样子大声说道。

这是莫雨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很好听，脆生生的，带着满满的委屈。

最重要的是她的理由很强大，强大到莫雨生不出一丝反驳的心思。

所以她不再说话，只是不知为何鼻子却有些酸。

是啊，自己让人等的...

……

两人淋着雨回到草棚，虽然莫雨熟练的生起了火堆，烤干了衣服，但之后她还是病倒了。

瘦弱身体加上新旧叠着的伤，这场大雨像是导火索般，一发不可收拾。

莫雨病得很重，躺在草甸上，望着那呆呆的小丫头，她知道这次恐怕是挺不过来了，只是大娘的仇还没报，实在有些不甘心。

看这傻丫头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乞讨，更不会偷吃。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莫雨让她顺着山壁进去，几百米外的一处崖壁有一些草药，那是平时莫雨布置陷阱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也是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思，或许真能排上用场。

在小丫头出去之前，莫雨将自己存放备用粮食的地方也告诉了她。

说是备用粮食，其实也只是几只腊干了的老鼠。

之所以不放在草棚里，是怕镇上其他乞丐找到这处，之前也有那些大乞丐来过，不过没找到什么好东西也就没为难莫雨。

至于这个破窝他们是看不上的，这种鬼地方怎么看都比不上镇子周围的寺庙，那里再怎么说也是房子，不是烂草棚可比的。

小丫头出去了，莫雨卷缩在草甸上等着。

与其说是等她，还不如说是煎熬这最后的几小时，等着死神的到来。

莫雨在煎熬中度过了半日时间，小丫头没有回来。

莫雨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冷。

很困，很想睡觉。

正常情况下人觉得寒冷是不想睡觉的，此时莫雨却想睡，莫雨知道要是睡了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也不知这世界的时间与那世界是不是平行的，老妈啊，十一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孩儿不孝，这次怕是真的扛不住了！”

“死胖子你应该是三十多的人了啊，还敢不敢指着屏幕里的妹子大声说这是我老婆？哈哈，瞧你那德性…”

...

“我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莫雨神智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小丫头那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丫头站在破门边，一手拿着草药，一手拿着四只老鼠干。

她双手滴着血，本就破烂的衣衫，膝盖处又多出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肌肤也被岩石擦破了，鲜血染红了下半截裤子。

莫雨喉咙有些干，她说不出话来。但那颗十一年前被雨水泡得凉透了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莫雨很清楚那两丈崖壁，对眼前这个呆笨的小丫头来说，要爬上去得有多么的艰难。

然而不管多难，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小丫头这几日看过莫雨生火，但没经验却一次次的失败，弄得自己满脸乌黑才将火燃起，将草药和老鼠干放在锅里煮上。

望着满脸炭灰，鼓着腮帮子吹火的小丫头，莫雨心里想着，今后无论有多艰难，也不能丢下她…

她们的命很贱，像墙缝中枯黄的野草，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同样很顽强，只要有一丝露水便能活下去。

在小丫头的照料下，在两只老鼠干的滋养下，莫雨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