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齐天,斗转星移,眨眼间二人便已离开古坊镇十日,行至一处山谷间,谷峰峻峭,造型奇特,似双剑倚天,道路两旁俱是石壁,上空留有一条阔大的缝隙,能让人看见高空白云,鸟雁回翔。许诺与南山行至数十步,便看见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字,想是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但仔细辨别却能勉强认清,裂峰谷。
“裂峰谷?裂缝谷倒是更为贴切!”许诺仔细辨认,料想出了这谷应是能到有人烟之地。十日来,二人所行之地皆是荒无人烟,泥路难行,只能星月为被,朝露饮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淡的许诺已无力如刚下山那般活跃新奇。倒是南山一路来沉稳冷静,与鸟兽作伴,吹笛月夜,颇是从容潇洒。
二人又继续向前行了百步,见有一大石碑,呈墩状,其顶端盘如斗,上面有字,字迹歪扭,断断续续,甚是难看:凡过谷者,一律纳银买路,若无银交纳,须打道回府。强行过者,料办身后事。
“唔!江湖规矩,这个我知道!南山,我等纳钱吧。”许诺未有片刻犹豫,欲从包裹中取钱却是被南山挡住。
只见南山捡起一小块石头,而后在峰壁上刻写道:碑字歪曲,无笔锋力道,纵是山贼草寇,武功平平,不足为虑。谷峰一线,似双剑倚天,属天险,少水泽,鸟兽难安。虽留群人长居,居者不过半百,无俱矣!
写罢,喀嚓一声响,南山手中的石块应声碎裂。再看那坚硬的峰壁上赫然是刚刻写上的一番话,笔迹苍劲,刚健有力,朴正方雅,入木三分。
许诺看罢,暗道:若是强行闯去,少不得刀光剑影,血染石岩。许诺知晓南山的性格,对除他与师父外的人是没有过多感情,倘若出手必定果伐到底,纵使前方逆流,南山也不会妥协,必定会做到逆流行伐。虽说许诺平时神经大条,喜好贪玩长不大,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比谁都看的清,看的透。
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所有的事终将还是要放在台面上讲的。
在许诺思索间,南山突然转过身去,许诺一声轻咦,扭头看去,竟是当日评书的白衣书生,只见他摇着折扇踱步而来,正是:御龙古千城,冠衣空绝唱,儒方书生气,白折平扇中。
“在下莫问天,久仰久仰!”那书生来到近前,收扇抱拳致意。
许诺嬉笑道:“却是百味阁的评书先生!我等初出茅庐,何来久仰一说?难不成评书人也准备将我等录入书中予世人评论一番?”
莫问天打开折扇摇了摇风,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便是如此举动也让人感觉十足的儒雅洒脱之气。
“在下许诺,这位是家兄南山,为人较冷酷,不喜言语,望多多包涵。”许诺甚有兴趣的和莫问天聊了起来。
“幸会幸会!”莫问天合扇抱拳,对许诺、南山再次致意。几番言语,三人熟络起来,谈及过谷一事,莫问天言道:“就让在下为二位想个折中的办法吧。”说话间,莫问天走到石碑旁,从衣间取出一百两银票搁置其上,又捡起先前南山用过的碎石子压好,这便抱拳对着空谷喊道:青山常在,绿水细流。
山谷中,正有几十草寇伏岩巡望。为首三人,一个赤膊髯毛,另一个贼眉鼠眼,最后一个短小精悍。但见那贼眉鼠眼的草寇小声言道:“大哥,那嬉皮能肉的书生倒是有些身家,不如让弟兄们将其拿下,想若搜刮了身上的钱财,倒是能够给弟兄们快活一段时日!”
这贼眉鼠眼的草寇在言语间做了几次摸脖子的举动,奈何赤膊髯毛大汉眉头紧锁,一语不发,似有什么心事般,完全未将此番话听进去。
那鼠眼草寇见状,又言道:“若是那书生当真有底子,却是不曾亮出来,只是乖乖纳了钱。想也只是个花花公子。那黑衣长笛青年不过刻了几个字罢了,也没什么称奇的。还有那掌剑的少年,一看便知是个愣头青,大傻子!大哥不必多虑,尽管动手便是。”
谁知那赤膊髯毛大汉一个巴掌便呼了过去,清脆响亮的声音干脆利落,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的那贼眉鼠眼猝不及防,当即两眼一暗,头脑发昏,歪躺一旁,捂着脸一声不吭。
“你他娘的脑子成天装的是个啥?动不动就抹脖子,还他娘的要不要做生意了?”粗犷的声音吓的众草寇战战兢兢。
那大汉骂了一句后,扭头望向莫问天,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这髯毛大汉乃裂峰谷大当家,本姓于,单字一个昌。早年在江南一带混迹,凭借不错的武艺和精明的头脑倒也混的风生水起。不过后来得罪了绿林巨头的小舅子,五年前逃到了中朝律法管辖边界,在裂峰谷落草为寇,做起了山大王。因裂峰谷地处偏东,临接东盟武林,所以走这条路的俱是江湖中人,寻常百姓和官府走的都是官道。多年的江湖经历,让于昌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深知江湖险恶在于人,有些人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就譬如谷中那个白衣书生。
残阳如血,百鸟归巢,此时已是日落黄昏。许诺三人已然早早的趟出了谷。一路结伴同行,相谈甚欢,途中许诺多请教莫问天江湖中事,只是之后便聊到了天下趣事奇闻,最后更是天高海阔,无所不谈。
“明夜我等便可抵达天明城!”莫问天看着手中的图册言道。
“莫兄手中之物甚是方便,天下之大,皆可游往,当真快哉!”许诺一脸惊奇地言道。
“此图为上册,世间只存三份!其名行边,亦全称《《行边册》》。绘尽各处山水地势,民间要道。上至中朝、东盟、西域、南蛮、北湖、海外。下究村舍、林木、荒山、水源!我等投缘,若许兄欢喜,便送与许兄,以聊表心意。”
许诺听闻天下只有三份,当即感到非同小可,连忙摆手回绝道:“如此贵重之物莫兄还是自行珍藏,恐坏了边角而辜负莫兄美意。”
莫问天笑言:“无妨!若许兄认我为至友就勿要推辞,免伤你我之间情谊。如此一来倒显得有些矫情了!”
几番之下,许诺只好作罢,这才收下《《行边册》》。
三人行了一段时间停下歇脚,只见莫问天含笑注视前方,言道:“前方有炊烟,白气蒸蒸,轻盈缥缈,如纱曼妙,是生火做菜的好地方啊!”
许诺神情惊奇错愕,问道:“为何我看见的却是灰烟?”
莫问天打开折扇,解释道:“水有清混,气有清浊。清气轻盈,飘拂缥缈,随风而散,如轻纱;浊气厚重,徐徐缓缓,团团阵阵,便是随风飘拂,亦如长龙般不得散去。再有远视模糊,只见轮廓大致,近见清晰,全貌俱凝。白烟远见灰,灰烟眼见黑,如此也。”
许诺万万没想到一个生活做菜的炊烟也有这么大的学问,当即抱拳开口道:“莫兄学识渊博,卓尔不凡,在下佩服!”
南山倒是依旧冷酷无比,没有一点感觉。倒是莫问天显得洒脱至极,只见他哈哈大笑道:“不过寻常见识,哪里称得上学识渊博,至于卓尔不凡当真是捧杀在下了。”
三人再次启程,一路嬉笑言谈,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郊边小屋,门梁上的匾额暗淡无光,布有些许灰尘,刻着四个大字:此间客栈。
三人先后走了进去,此间客栈生意尚好,已有三桌客人在进食了。许诺环视四周,发现这些进食的人俱是头戴斗笠,粗布麻衣,手里有家伙什,好生怪异,但许诺并未过多疑惑,只是看着他们低头不语,静静吃饭,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一个身材矮小,头戴小帽,肩搭白布,卷起双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询问道:“三位客官请坐,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用白布擦拭着桌凳,莫问天回道:“先打火做饭,备上好酒好菜,凡为特色皆需端上!再准备三间客房,整理好被褥床铺,清水热水。”说着,递出五两银子,言道辛苦辛苦。
那店小二眼睛放光,脸色堆满了笑容,知道自己遇到了富家公子,不是一般阔绰有钱,不容多想,连忙收起了小费,拍着胸脯道:“瞧好吧!保准客官满意舒心!”
许诺白天在过裂峰谷的时候,就已经被莫问天给震惊到了,没想到傍晚进客栈吃饭,给个小费都五两银子,当下言道:“莫兄豪壮,出手大方,五两银子够我买五十只烧鸡了!”
莫问天闻言哈哈大笑道:“许兄幽默风趣,如我在百味阁初次遇见一般,实乃真性情。此地属中朝管辖边界,衔接东盟,俱是武林人士。在此地开店的百姓实属不易,不知哪天就受无妄之灾。再者我等赶路漫长,留个铁疙瘩在身上硌的慌。何况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主要的便是,我与许兄、南兄投缘,当然要备好酒菜结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