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了百味坊,店铺的青衣小厮,自然是有眼力见的,见了朱由校二人后,就上前热情打了招呼后,领着他们去百味坊二楼的雅间了。
“小二,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上来,听见了没?”刚一坐上雅间的八仙桌上,张便拍桌喊道,那架势,就好像今天这顿饭是他请的一样,神气十足。
当然了,让张请客,这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
说到底,张早就没钱了,赌了全身家当押张嫣的他,此时哪有余钱请客吃饭,恐怕就是去街头买个包子充饥的钱,他都没有。
“好咧,二位客官稍等。”那小二笑着答应,便出了门。
站在一旁伺候的李进忠见此,阴阳怪气的对张道:“既然张公子主动点菜,那我们公子也就却之不恭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张吃饭,待会一个人结账。
刚才接连被张驳了面子,早就让李进忠恼火不已。毕竟,作为新帝的亲信,虽然他李进忠还未得高位,但也不是普通人就可以随便驳他面子的。
不过,碍于不能暴露皇帝朱由校的身份,他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有了可以让张丢脸的事情,李进忠当然要找回场子了。
只是,对此,张是早有所料,并且也有所准备。
毕竟,李进忠虽然看着老实巴交,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和身上的气势,就不像是会吃亏的人,绝对记仇的很!
却见,张转头对朱由校一脸恍然大悟道:“公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家其他仆人,都敢骑在你头上了。你看看,就这老仆都这般不听你的命令,以管窥豹,由此观之,你家其他仆人能听你的命令,让你安心过日子,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朱由校一听这话,“啪”的一声拍在八仙桌上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都答应张公子这顿我请了,谁让你这么多事的!”
这一下子,却是让李进忠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朱由校,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公子,老仆知错!老仆知错啊……您身子骨儿要紧,可千万别因为老仆,气坏了身子。”眼见朱由校生气,李进忠失了分寸后,连忙上前哭着嗓子求饶道。
这是李进忠以往犯错,没办法让皇帝朱由校消气,所屡试不爽的招式。
当然,这一次,这招依旧有效。
朱由校平时就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对于以往对他好的人,都是各种能绕过便绕过。
现在,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李进忠这般哭诉,朱由校不由的就想起以往,也有些懊悔他刚才莽撞了。
毕竟他进百味坊后,就没和李进忠讲过请客的事儿,因此刚才发生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李进忠没有规矩,朱由校他自己本身也有原因。
“算了,你起来吧,和这位张公子好好道歉,这事情便就揭过吧!”最终,朱由校还是心软,放过了李进忠。
说完,朱由校又转头看着张,略表歉意道:“张公子,这事情是我管教不严所致,希望张公子你不要见怪!”
“没事!都是误会,我天生不记仇的,这种小事,何必较真计较,徒伤了和气!”张瞥着还在吃瘪的李进忠,意有所指道。
刚才朱由校进百味坊前,他就筹划着让朱由校请客了,毕竟,张现在身上没钱,有朱由校这个免费饭票不用,那他岂不是傻了?
因此,在刚才进入百味坊后,张就和朱由校直言身上无钱,囊中羞涩,希望蹭饭朱由校。
刚刚还在怒气头上,生他这个皇帝,事事要受臣子气的朱由校,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
这才有之后,张敢主动反击李进忠的一幕,否则,没钱没势的他,如何去和李进忠这种高门大户的仆人去比呢?
“谢张公子不计较小人之过。”李进忠看着张得意的脸色,心不由衷道。
“没事!没事!我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过,我日后大富大贵,是做宰相的人才。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个‘宰相’肚量大,不会和你一般计较的。”张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道,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李进忠见张小人得志的样子,无语之极,若非朱由校在身侧,他就是拼了暴露皇帝行踪的危险,也要好好整治这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做作小人。
当然,将这番情景的朱由校,却是对此并不十分重在意,他也只当张这时而正常,时而疯了的家伙,又再次发疯胡言乱语而已。
当宰相?
凭你这贪财之徒,有这能力吗?
朱由校对此,表示怀疑之极!
美酒菜肴很快就被店小二带人,齐齐上了来,八仙桌上就多了八盘小菜,一壶美酒和两个瓷器杯子。
菜色荤素搭配精致,其中有炒菜,也有凉拌小菜,靠近些闻着菜肴香味,别说,真是让饿得发慌的张和朱由校直流口水。
“公子,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在下在此敬公子一杯!”当先,张便举杯,向朱由校敬酒。
“嗯……好!”朱由校诧异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回酒,倒不是他没喝过酒,而是因为张敬酒,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和那些外朝臣子向他敬酒非常不同。
二人喝着美酒,吃着菜,倒是有些不亦乐乎,开心异常。
张是对这数百年前,纯天然没用化肥和农药催熟除害的,甚至做菜也没用地沟油的菜,喜爱非常。
毕竟,这代表干净,前世时候,他张肠胃总不好,出门和朋友聚会就害怕外面东西不干净。
至于朱由校,宫中的山珍海味多了去,自然对于这宫门外的酒楼菜色,没有太多想法。
而朱由校吃这菜开心的原因,却是因为这还是头一次有除了皇室亲戚以外的人,和他呆在一起吃饭。
特别是张吃饭时候,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让朱由校有种交了好朋友的快乐。
天子无情,这是帝王心性,朱由校从小就接受皇长孙教育,自然也是很早就耳濡目染,被迫学会了孤独。
虽然朱由校待人极好,念旧情,可是他的身份使然,在深宫里,在那偌大的紫禁城中,他可以把别人当朋友,可是别人,却只敢当他是天子,是这统治大明帝国的皇帝。
因此,陡然间,第一次没有了礼法、身份阶级间的约束,朱由校这个少年人,经历也不多,自然有些不同。
有时候,第一次就是这么奇妙,张占了这个坑,却是又让朱由校对他印象加深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原本腹中空空的肚子,却是填了不少货,顿时那颇令人难受的饥饿感消失了不少。
在一旁伺候的李进忠,看着张一次又一次的对着皇帝朱由校的“不敬之举”,真想直接让锦衣卫把这个不知礼数的士子拿下。
不过,看着朱由校似乎很欣赏张的表情,李进忠最终还是忍住了,今天惹皇帝生气已经够多了,他可害怕又被张坑一波,再引得皇帝不满。
朱由校和张吃饱喝足,微醺的酒意上头,两人喝着热腾腾的茶水,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闲聊。
当然,说是闲聊,对于刚刚登基,关外建奴就生事的朱由校来说,日夜处理国事的他,不知不觉间就把话题引向了关外的战事。
“国事艰难,关外建奴为患,老贼努尔哈赤深受国恩,却心怀狼子野心,叛国自立,真猪狗不如之辈!”朱由校捏着拳头恨恨道。
近日一直关心辽东局势的朱由校,这顿酒吃得很是舒爽,竟然忘了现在是什么地方,开口就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了。
一旁伺候的李进忠,听了后连忙提醒道:“公子慎言!国事乃朝中众臣所议,如今公子谈之,恐不合时宜!”
李进忠这话的潜台词,当然是提醒朱由校,这是在宫外,他作为皇帝,别讨论太多国事,省得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朱由校经此提醒,一下子清醒许多,暗道自己真是醉了,竟然糊涂到在酒楼里和一个才认识不足一天的年轻士子讨论国事,当下,就收住话头。
然而,朱由校不说话,可坐在他对面,同样听了李进忠所言的张,却是有话要说。
只听张看着李进忠道:“这话你就说错了,国事如何只有朝中大臣可谈?需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大明子民,自当忠君报国,正所谓国事即家事,若是家事都不能谈,那何以为国家尽责?”
这边不识字文化水平低的李进忠,还未反应过来张话里的意思,可是那边朱由校听完这话,却是眼神一亮。
却见,朱由校拍着桌子大声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张这话,却是说到朱由校心里,若是朝堂诸臣,放弃门户党争之见,都以大明兴亡为己任职责,何以国事愈发艰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