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与苍狼一起出征的青鸟才五百只，不算多。

三天前，兽潮爆发的次日黄昏，五千只进化为灵禽的青鸟从十万大山上空飞腾而起，散向四面八方。同时，五十只化灵的金雕在它们上方护卫，紧紧跟随。

安南城，距离十万大山两百里，是天下最大的妖兽买卖与中转地。

这是一个特殊地方，修士比任何其它俗人城池都多，约占了将近半成。

紧临十万大山，抓取妖兽方便。妖角、妖毛、妖皮……甚至妖鞭，都存在巨大的需求市场，由这里源源运往各地。

去捉妖的，在安南城先休整。捉妖回来的，得在这儿出手货物。

期间少不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造成畸形繁荣。

九成九的凡人都为修士服务。

妖兽越来越稀少，越来越不好抓。本事低微者九死一生，高强者探囊取物。

倘若抓获即将化形的妖兽，取得妖丹，堪比收获晶石。抓获化形的妖怪，像千娇百媚的狐妖兔妖，芬芳清雅的花精草精等等，可以卖出一个天价。

妖兽的幼崽被抓，会疯了一般拼命，大修士往往借此设伏，一网打尽。小修士没这么大胆，那就跑，跑到虎牢城便安全了。

如果想更安全，那就跑到安南城。

虎牢城其实算不上城，只是一个大据点而已。外面可能存在个别豁出性命报仇的妖兽，逡巡埋伏。安南城外绝对没有，距离几十里就会被消灭。

这座城的管辖方不是吴国，而是灵霄派外门。

作为吴国的国教，灵霄派掌门人玉阳子是国师，羽化境界大修士，即将成仙。

因此，这里的居民走出去都两个眼睛望天，感觉比其它地方人高一等。

情况确实也如此。

连吴国王爷到安南城也要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个来玩耍的名门高弟，或者深藏不露的大修士。

但灵霄派并不直接经营妖兽生意，只抽税。至于暗地里有没有搞，就不知道了。

夜幕降临，红烛点起。

城中专做妖姬生意的金六爷正在请客。

宴厅四壁不点烛，不点灯。一线夜明珠发出辉光，映照得每个人面色苍白。

谁知他今日宴请的公子非等闲之辈，笑道：“这玩意，我那儿多的是。”

金六爷不动声色。

酒过三巡，见公子的目光流连在一位娇憨舞姬身上，笑问：“将此姬赠与公子，如何？”

公子忙道：“金爷挚爱，怎好割让？”

金六爷笑道：“一只兔子精而已，我这儿多的是。”

公子晓得刚才话语冲撞了主人，打了个哈哈赔罪敬酒，面皮却露出喜色。

三炷香后，仆佣抬进来一口大蒸笼。

金六爷用筷子指点蒸笼，笑嘻嘻道：“时间仓促，还不知道熟了没有。公子远来，无以为敬。请揭盖一睹芳容……”

那公子讪笑，心道，咱什么没吃过。

纳闷地揭开盖子，顿时踉跄后退七八步，呕吐得一塌糊涂。

只见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兔精的浓妆艳抹已经花了，五颜六色顺着面庞流下，两只眼睛怒睁，死不瞑目。

旁边一位文士连忙搀扶住公子，抱歉道：

“我家公子路上偶染风寒，今夜得早点歇息，多谢金爷盛情了……”

金六爷哈哈笑道：

“先生对刚才奉茶的绿衫侍女连看了几眼，想必需要灵珠草入药。明日我就把那个灵珠小妖精烘焙了，给先生送过去，如何？”

文士忙道：

“使不得，使不得……某明日自去药肆寻找……”

“，别客气，这玩意我多的是。”

听到宴客厅里传出的话语，在走廊上侯着的绿衫少女瑟瑟发抖。

……

夜深了，少女蜷缩在黑暗中，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用被角捂住嘴无声地抽泣。

她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兔精姐姐死不瞑目的脸。又想到不知哪天就被人撕碎吃掉，还不如干脆先死了好，省得受罪。

梆梆梆……

窗棂轻响。

少女吓得一激灵，用被子捂住头。少顷，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窥视。

只见一只绿色的小鸟啄破窗格子上的纸，钻了进来。

少女从床上慢慢坐起身，小鸟轻盈飞落掌心，弯着脑袋瓜看了看她。

“青鸟，青鸟，你是来探望我的吗？十万大山里，爹爹妈妈还好吗……”

少女静静流着眼泪，轻轻抚摸小鸟的脑瓜。

青鸟却似急了，躲开少女的手，低头用喙去啄爪子。

她这才发现，小鸟的腿爪上捆绑一个小小筒子。

少女端着鸟儿，抓起金钗，悄无声息赤脚走到窗边。先听了听外面有无动静，然后用金钗剔开腊封，抽出了一张纸卷。

展开纸卷，就着惨白的月光，可以见到上面只有简单一列字。

“三日后，拔安南。你等若愿意，即可回山。”

落款处没有姓名，只有一钩新月。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露出狂喜。听到外面巡夜的脚步声过来，吓得赶紧缩回床上，捏紧纸条浑身颤抖。

想了想，把纸条塞进口里乱嚼，吞了进去。

数息后，顿觉一股暖流从小腹处蒸腾而起，流向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充满了力气。而体内被种下的封印，竟然在暖流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迅速崩溃消融。

她眼中焕发出神采，越来越明亮。

青鸟歪着小脑瓜，静静看着。

少顷，趁少女闭上眼睛盘膝调理，青鸟飞上窗格子，又钻了出去。

它脑瓜太小，没有什么复杂思维。

只知道这一刻自己很开心，得赶紧回山，还有好多任务要做呢。

……

又逢黄昏，一只金雕与一群海东青激烈厮杀，翎羽翻飞，血染长空。

它们的下方，几只青鸟亡命飞翔，躲避追捕。

本有许多兄弟姐妹的。

一路上，有的先完成任务回山了，有的被猎人的箭矢射杀，有的被狂风卷走，有的飞着飞着实在不行了，一头栽下去……

它们是飞得最远的一批，越过高山大河，见到了皑皑白雪，冰原如镜。

不怕冷，不怕饿，不怕累，不怕死……

它们快乐，骄傲。

因为它们是光荣的信使。

飞呀飞……

月亮升起。

一只青鸟孤独地飞翔，小伙伴们全失散了。

它的小脑瓜开始犯糊涂，觉得自己一会儿烫得像团火，一会儿又冷得像坨冰。

飞呀飞……

它觉得自己越来越重，很快就要变成石头了，从天空掉下去。

可是，它不能停。

任务还没有完成。

终于，白亮的地面有一处塔楼，它感应到了要寻找的气息。

可那股气息非常稀薄，稀薄的几乎没有，稀薄得令它几乎以为是一个错觉。

青鸟犹豫着，歪歪扭扭绕塔三圈，终于斜斜冲下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