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敬拆开信来看时,但见上面先是几句客套之语,而后写道:
“本郡樵夫,名唤张阿弟者,数日前往大穹山深处采樵。时方过午,耳中隐隐忽闻声声怪响,细辨之,如若人笑。心下疑惑,乃手握短斧,循声觅去,于一乱荆丛中望见一株三尺奇树。其干如鎏金,叶如墨玉。山风拂过,叮叮作响,如檐前银铃,又似少女娇笑。张阿弟知是至宝,掘下之后,以白银一百两之价卖于县中富户赵太公。赵太公次子赵芹,乃是下官府中幕僚。回到家中,听说父亲自樵夫张阿弟手中购得一宝树,看了之后惊奇不已,乃对其父道:‘王土之上,但有至宝现世,皆是大吉之兆,须献给圣上,好使瑞光普世,民间何敢私藏?’于是便将宝树以上好玉盆栽之,与赵太公共至下官府内,备说宝树来历。下官看了,也惊奇万分,料此宝树乃是千年不遇之神物,不敢在庐阳久留。便修书一封,命犬子蔡璨同幕僚赵芹携此宝上京,面呈太尉。如何处置,但请太尉台鉴。”
宋时敬看罢大喜,忙道:“令尊所言之物,现在何处?”
蔡璨道:“正候在廊门外。”
不一刻,赵芹怀中捧着一个黄纱软盒,小心翼翼地上到厅前,放于地中央。蔡璨忙走上前,将纱盒拿掉。
宋时敬与徐千岭起身看时,但见那宝树正立在一个紫玉花盆中,三尺余高,一尺余宽。枝干果然半赤半黄,明中带暗,暗中浮光,有如鎏金涂身。叶片恰似婴孩手掌,缓缓舒开,微微上翘,犹如接物之状。色泽正如湖中山影,墨中带碧,碧中泛黛,彷如荆山之玉。
宋时敬不禁围着这宝树踱了两圈,凝视良久,微微失神。其走动之时,衣袂翻转,略有轻风,那盆中宝树,便幽幽发出一阵清脆之声,果然如银铃,如少女笑声。
厅中诸人无不讶异。
徐千岭在一旁咂巴着嘴道:“莫非这正是那帝归之草?”
宋时敬过了片刻,才回神笑道:“观此情形,想来不假!”
蔡璨与赵芹在一旁听到这帝归草的名字,相视了一眼,躬身说道:
“原来此宝树早有名号,若不是太尉大人慧眼识珠,恐埋没于草莽之间。”
宋时敬望着那帝归草,向蔡璨道:
“此宝树上古之时,便有名号。前朝之时,更有人再次提起。只是无人有缘得见此物。如今寰宇昌平,天下大吉,传闻中的至宝纷纷现世。此是天意,亦是我等的福分。”
蔡璨与赵芹垂首道:“正是,正是。”
“那山中樵夫张阿弟不可不赏。”宋时敬转身看了一旁的赵芹一眼,道:“足下高洁,得至宝而不私藏,本官将手书与蔡郡守,提拔你为郡中长史,如何?”
赵芹听了,忙躬下身子,连声称谢。
宋时敬又对蔡璨道:
“此宝树本官亦不敢私藏,来日当亲奉于陛下阶前。你父子献宝之功,到时自当在陛下面前美言,不必多虑。如若别无他事,你二人且回驿馆休息,至晚我回书一封,明日差人送至馆中,你可带回庐阳与你父亲。”
蔡璨躬身行了个礼,道:“是。”于是便和赵芹回身退去了。
见蔡、赵二人走远,徐千岭上前拱手道:
“恭喜太尉!人常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想鲲鲸之胆到府内不足半日,帝归之草竟也紧随而至。想那前朝老道的话,果然不假。此既是缘分所致,又赖太尉洪福!”
此刻无他人在侧,宋时敬便对心内喜悦不加掩饰,笑道:
“确是缘分,确是缘分!你我皆是同道,此是同喜之事。今日鲲鲸胆与帝归草既已齐至,明日本官便亲往宫中呈于陛下。陛下心喜,我辈之人于朝中用事,将更加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徐千岭忙道:
“不才追随太尉,祸福不避,唯太尉马首是瞻,一切皆从太尉安排。只是不知那处子之泪,可须我早作准备?”
宋时敬摆了摆手,笑道:“这个就不劳你我费心了。宫中处子颇多,陛下一句话,献泪者如长河之堤,岂有匮乏?”
徐千岭拱手道:“太尉说的是。”
第二日上午,宋时敬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着人小心携上装鲲鲸胆的木盒与装帝归草的纱盒,进了宫,往闻心殿里而来。
闻心殿正是皇帝苍定彬起居之所。这时,苍定彬方用过早膳,正与罗美人、姬美人在榻上坐着说笑。
这罗、姬二人新入宫不足一年,因年轻貌美,姿色妖冶,又懂温存,且善于察言观色,逢迎调笑,故而深得皇帝欢心,近来常常昼夜侍寝,不离圣驾左右。
宋时敬乃是皇帝宠臣,故而宫中之人都惧让三分。见他入宫来,忙报于内殿知道。
苍定彬虽然不怎么喜欢在内殿会见朝臣,但是宋时敬可是个例外。这宋时敬很是懂分寸,从不在内殿里说什么忧国忧民的烦心话,也从不故作忠心耿耿地去逼皇帝做些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
因此,在这闻心殿上,宋时敬依然能早晚出入。
大太监李银华上前传报了,苍定彬便挥挥手,叫唤宋爱卿进来。
不一刻,宋时敬便来到殿前,行了君臣的礼,问了圣安,见过一旁的罗美人、姬美人。
苍定彬见宋时敬面上颇有春风,便故意玩笑道:
“爱卿自何而来?观爱卿之色,似有喜事?莫非终续新弦?”
宋时敬忙躬身道:
“陛下英明,臣下确有喜事相报。说来,其实却是陛下之喜!”
“哦?”苍定彬一听,突然来了精神,笑道,“依爱卿之言,朕有何喜事?为何朕却不知?”
宋时敬微微笑道:
“陛下可知前朝黑龙皇帝尹文喜召集天下方士,遍求神仙药的往事?”
苍定彬道:“少时曾略有所闻,爱卿可细细讲与朕听。”
宋时敬便把徐千岭之前所讲往事又复述了一遍。
苍定彬听了略一沉吟,笑道:
“这等事迹,过于传奇。朕欲信之,却无佐证。”
宋时敬笑着一拱手,道:
“启禀陛下,此事何须佐证?前朝老道所言之物,历历便在眼前!”
说着朝殿外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便将鲲鲸胆与帝归草捧了上来。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