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朝霞浸染了东方的天空,茫茫大地依旧沉浸在沉沉的夜色之中。红云纵横,横跨天际,尽情绽放着恣意的激越,令人心潮澎湃。
尹正跟在宇文护后面悄声禀报道:“主上,范府有消息传来,杨坚已经招认了。”
侯万寿心头一震,停下脚步,问道:“太师,这是怎么回事,杨坚招认什么了?他犯了什么罪,被抓起来了?”
尹正淡漠的回道:“侯将军,你刚回来,不知道前几天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宁远伯诬告独孤伽罗和辅城王意图谋反,杨坚为了救自己的未婚妻,把自己搭进去了。”
贺兰祥脸色阴沉的问道:“可是陛下只是准备关押他三天而已,并没打算真的处罚他。为什么会……。”
宇文护急忙插话:“阿祥,还没来的及告诉你,我昨天帮威远侯清理了一下大牢的障碍,范家那几个疯子连夜审讯了杨坚,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招供之事。我之所以紧急召回侯将军,也是怕京城中会有大变故,我们人手不够。”
贺兰祥心里一惊,焦急的劝道:“阿护哥,你怎么帮着范家那两个无耻之徒。他们家的人没有人性,更没有道义……。”
宇文护定定的看着贺兰祥,说道:“我没想帮着他们。只是你和侯将军一直说,杨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前几天我看他表现确实不错,也想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们二位如此推崇。”
尹正冷笑了一声,鄙夷的回道:“没想到这个人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连自己父亲都可以随便出卖。”
侯万寿不可置信的说道:“不可能,杨坚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我和他同上过战场,那么残酷的战争他都承受的了,怎么可能会是……。”
贺兰祥也附和道:“是啊,阿护哥。一个人还可能看走眼,我们三个人都是同样看法,怎么会看错。杨坚不可能这么轻易屈服,更不可能出卖自己的父亲。”
宇文护思考了片刻,转身看向身旁的侍从:“尹正,杨坚受了多久的刑才招供的。范进都对他动用了什么刑罚?”
尹正低声回道:“主上,只用了鞭刑。而且只是吓唬了几句,杨坚就自己招认了。”
宇文护奇怪的问道:“不打自招?贺兰将军、侯将军,这就是你们眼中的旷世之才?”
贺兰祥和侯氏兄弟面面相觑,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会……。”
“别猜了,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倒是更好奇杨忠和独孤信听了会怎么想?”宇文护说完,径直往大殿方向走去。
朝会如同往常一样,在吵闹中有序的进行着,宇文觉百无聊赖的听着下面一群老头,互相攻讦,半天也吵不出个结果。半个时辰之后,眼见战火似乎已经平息,宇文觉精神为之一震,心里想着终于可以结束了,不用再听这些老家伙嗦了。
“众位卿家,还有何事要奏啊。”宇文觉耐着性子说道。
范进轻咳了一声,一个大臣站出来,一本正经的回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参奏。陈留郡公之子杨坚,供认杨忠、独孤信等人密谋造反。还望陛下明察。”
此话一出,底下群臣顿时炸开了锅。杨忠和独孤信更是惊骇不已,就连宇文觉也有片刻的呆怔。
“什么?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那位大臣见百官纷纷猜疑,平静的从袖中掏出几页证词,说道:“陛下,这是杨坚的供词,系其本人亲笔所写。”
管事的太监瞧瞧走到那人面前,接过他手中的供词,默默的递到宇文觉手上。
宇文觉一边翻看供词,一边问道:“杨将军不是……,他在牢里好好待着,怎么会突然招供谋反呢?”
越往下看宇文觉脸色越难看,刚开始满面通红,慢慢变为铁青,后面又变得煞白,到最后突然就变得凝重。
众臣盯着陛下的脸庞,猜不透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表情变化。宇文护也有些难以理解,宇文觉为什么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一副如此深沉莫测的模样。
杨忠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震惊、愤怒、悲痛和绝望充斥着整个脑海。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精神恍惚,周边的声响仿佛都与他没有太多的关联。
独孤信虽然一样难以接受,意识还算清醒,脑子里迅速的判断事情的真假,努力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
范进见时候差不多了,示意那名官员继续。“回禀陛下,威远侯门下幕僚孙闲举报,杨坚在青楼行乐之时,口出狂言、无意中透露杨家密谋造反的意图。所以……。”
独孤信抓到了那人话语中的漏洞,直接打断道:“陛下,这定是诬陷。杨坚和青楼女子所说的话,这个叫孙闲的人是如何得知的?”
那名大臣从容的答道:“陛下,据孙公子所说,是一名叫秦落落的女子听闻此案事关重大,主动报案。因其身份特殊,京兆尹府不予理睬。恰逢孙公子路过得知案情,遂将此事上报微臣。”
独孤信忿忿的说道:“陛下,风尘女子所说的话不足为信。谋反大案关乎社稷,岂能因一妇人之言,而轻易降罪朝中重臣。”
范进冷冷的插话道:“独孤大人,风尘女子也是人,他们的话为何信不得。况且此女子和杨世子交好并无私仇,何来诬陷之理。太师以为如何?”
宇文护故作思索状,少顷,徐徐回道:“听起来有些道理。陛下何不传唤涉案的三人入殿对质呢。”
宇文觉面无表情表情的说道:“就依太师所言吧。”
管事太监见状,急忙悄悄的退出殿外,吩咐了三拨小太监赶紧去宫外传旨。宇文觉扫视了一下眼皮底下的众臣,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宇文觉淡漠的说道:“趁着他们人还没到,众卿家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两位李爱卿今日正好都在,说说你们怎么想的?”
李穆看了一眼身旁的兄长,谨慎的回道:“回陛下,老臣对此案知之甚少,不敢妄言。只是此案牵连甚广,案情又扑朔迷离,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很难分清是非真假。”
宇文觉没有发现错漏之处,又转向了宇文护:“太师有何看法?”
宇文护隐隐感觉小皇帝今天有些不对劲,话语也变得慎重起来。“难说啊,估计不等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
宇文觉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寡人听说宇文至也经常去青楼闲逛,不知道他对此案了解的有多深?”
宇文护听到此时,已经察觉出那份供词似乎大有问题,解释道:“那个混小子整天惹事生非,什么人都招惹。不过要说这种谋反大案,他倒是没这个胆去触碰。”
宇文觉闻言,也不再追问,看向了旁边的侯万寿。“侯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侯万寿愤慨的说道:“陛下,臣昨天深夜刚刚回京,今早就听到此案,心里异常悲愤。车骑将军杨坚不久前在战场上历经大难,九死一生。没想到刚一回京,就遭到小人构陷,被打入大牢任人凌辱。”
宇文觉慢悠悠的踱了两步,问道:“看来侯将军是相信杨坚是无辜的了?”
侯万寿果断的回道:“坚信不疑。”
宇文觉轻轻的笑了笑,转向了杨忠和独孤信。“独孤大人,杨大将军,不知二位有何感想?”
杨忠自从听到儿子招供谋反以后,心里一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明明严防死守了,为什么还会让他们有机可趁。而且阿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将自己供出来,就算他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招供意味着什么?难道他被刑讯逼供了?他们昨晚连夜审讯,那么自己的坚儿难道被他们折磨了一晚上了?
杨忠想到这心里一阵恐慌,正值此时,宇文觉的提问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杨忠红着眼眶回道:“陛下,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儿会招认谋反一事,更不会相信他会攀咬自己的父亲和未来岳父。此事必有蹊跷。”
宇文觉看着杨忠神情悲伤,而不是恐慌,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些倾斜。继续追问道:“可是供词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将军难道还不信吗?”
独孤信急忙分辩道:“陛下,这也许是屈打成招。不日前,小女被诬陷下狱也曾遭到严刑逼供。难保有人会无视圣意,故伎重演,凌虐朝廷命官。”
范进听到此话内心欣喜不已,庆幸昨天晚上自己连哄带骗的就把杨坚那小子搞定了。要是真动了刑,此时还真不好辩驳。
“独孤大人,你可别随便冤枉人,下官可没有碰过他一根头发,更没有对他严刑拷打。是他自己招供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范进傲慢的回道。
独孤信还待反驳,管事太监禀报:“陛下,人已经到齐了,正在殿外等候。”
宇文觉袖子一挥,平静的说道:“把他们都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