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天地是仿佛混沌停止后的寂静。
整片幽暗的峡谷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剧烈血腥。四处飞溅的血浆,将周围的树木、荆棘、岩石,全部淋成一片恐怖的绛红色。仿佛天空里持续下了一个月的猩红血雨,一切都泛着红色的潮湿。
无数斩断的各种怪物的头颅像是一颗又一颗巨大的陨石,坠落在山谷里。
直到悠长回荡的声音阻断了所有思绪,无视着这些碎梦里的记忆,凶猛的刺了进来。
然后黑暗碎成了两半。
淮九睁开眼,全身上下的骨骼在同一刻传来了剧烈的痛感。
旁边是不断摇晃自己的女孩,看起来她也没什么事,只是明显在那一瞬,淮九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难过的情绪。
看见淮九醒来后女孩也先是一惊,很快本能撇下了还放在他身体上的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种时候还能睡得这么沉,你也真是个奇葩。”女孩装作不经意的开口,一边缓慢地站了起来。
淮九努力回想着,先前所发生的事。他们本来好好的走在石路上,可突然从底部发出的轰鸣片刻间尽数涌入了自己脑海,就像有无数把刀剑在身体里不断地敲打,刀锋相对绽开的金属利刃声,宛如一串串止不去的迷乱,在那时候差点就把自己吞噬了。
“我,我刚才没怎么你吧。”缓过神来的淮九看着女孩已然铺满灰土的纱衣,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愧意“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了。”他还想说些什么,女孩背对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还知道啊,差点就害死我了,你真该好好谢谢我,算到现在救了你两回。”女孩转过身,面容是止不去的倦意,掺进了仍在努力强撑的硕大眼睛“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要不是我,你早死八百回了。”
于女孩而言,刚刚淮九和峡谷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反应,都太不正常了,甚至让她开始愈发对他背后的身份生疑。可又总觉着眼前这个人不像是不怀好意的人,她一直以来都很依赖自己的直觉。
“出于一些原因我确实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和其他,但还是谢谢你。”淮九再次对上女孩的眼睛时,不再如先前那般冰冷。
“所以说你真是不会撒谎,就连随便编个名字给我都不知道,哎,算了。”女孩突然认真起来的模样也让淮九不怎么适应“那现在开始我问你答,至少得搞清楚你确实没有恶意。可以说的呢你就说,不能说的呢就摇摇头,我可不喜欢别人总拒绝我的声音。”
淮九愣了会,没等女孩又伸出手准备扇过来的模样,赶紧点了点头。
女人真是麻烦,他心想。
“你是五殿里的人吗?”
“不是。”话音刚落女孩杀人一样的眸子很快递了过来,淮九也一刻间收住了声摇摇头,脸色显得些许无辜。
“你来深渊干嘛?”
“找魔器,修真身。”
“真的就这样?”女孩又展露出飘忽不信的眼神,只是迎上的淮九也并没一分迟疑,倒显得自在许多。
“难不成是逃到域境里的人?”
淮九这一次没有过多发愣很快点了点头,只是眼眸在那一瞬闪开了女孩。
“这样一想倒也说得通了,从人间找来的人类除了被收纳在五殿之中,剩下一小部分都被隐士的老家伙们接走了,看你这幅人类还没成魔的模样也像。不过能在魔界那些高官眼里逃跑,真有你们一套的。”女孩自言绕起的圈子倒也是被自己在原地解开了,淮九在一旁想着不过也就点点头的事,只要能蒙混过关就行。他现在还没取到魔器,可要接着往下走恐怕真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这种时候已经容不下太多其他的情绪了,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往前方看仍是一片黑暗。
“你就不怕走不出去吗,我们现在掉到这样一个地方,连一件魔器的光亮都看不见。”看着脸上根本没有愁容的女孩,淮九还是止不住开口。
女孩看得出淮九面容里明显的焦虑,假若真是为了魔器而来也不过是多个同行者,倒也有趣的多。再讲她自己也是逃进来的,一个人进来后才发觉自己在这万千山崖中显得蝼蚁一样,也怪孤单的。顺着他的疑虑,女孩伸手指了指一旁深不见底的洞口“深渊本身就是为魔器而存在的,所以无论我们走到哪个角落它都会有魔器,只不过不像裸露在外面那些好拿罢了,但这也恰恰说明了这件魔器的稀有。”
“所以走吧。”女孩取开有些松落的发簪,下一刻铺开的发丝呈着乌黑状滑至腰间,她从纱衣中取了一环橡筋,缠起垂落的头发很快再一次盘了起来。
淮九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多少有些呆住了,她和那些往昔所见的魔人有些不一样,至于不同在哪里自己心里其实也说不明白。直到女孩转身飘开长袍时他才突然醒过来,很快收回自己不该有的多余情绪,轻叫住了背对着的她。
女孩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韵宸汐。对了,我就暂且叫你,小白吧。”转过身笑起来的那一刻,眉眼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眷。不过想想也是,本来就是如此。
淮九很快跟了上去,再淡漠也不禁低声吐槽“小白算什么名字。”不大不小的声音韵宸汐也刚好听见了,这一次她没有看他,只是背对着用略带骄傲的声音自言“是我一只宠物的名字。”
浓稠的雾气突然从头顶的混沌涌了下来,如一条黑色的巨蟒,紧贴着石墙上很快滑落至下。
笼罩的黑暗愈发浓烈,在走进洞口的时候,韵宸汐还是以一手撑开了团足以照明的光亮。
两个身影消散于原地时,并没有看见,那些倾泻而下的雾气似乎同时在惧怕着洞**的事物,只敢一直在外飘绕。
不同外面洞口的大小,洞内如回廊般的长隧简直要大出两倍的旷阔,韵宸汐手中燃起的光亮也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石路。他们一步步小心挪移着,不见尽头的回廊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回荡。
“不过小白啊,你们那么多人被接走为什么就你一人先进来了。”突然贯穿进黑暗里的声音,着实让一旁提着心眼的淮九吓了一跳,宽广的回声在下一秒紧接不暇发出第二声,第三声。
只是直到消散时也没有得到回应,韵宸汐再一次没好气的停下脚步时,没刹住的淮九险些撞了上去,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显然压低了许多,像是为了警惕“你干嘛?”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坏习惯很惹人厌啊,就不能多少回应一下吗。”稍许亮光照清了韵宸汐的半边脸,显得柔和许多,只不过声音回荡起来时就不如面容给人的这般温柔了。
“我说了我不能说,如果你也是为了魔器来的就不要再多问为什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请一定相信我于魔界而言绝无害心。”言罢也不顾韵宸汐的反应,淮九快一步穿过她的身体,往前走去。
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光亮下他也没能看到片刻间韵宸汐脸上的落寞,只是很快被收回,转而姑娘般受气的声音朝着没有停步的身影低喊着“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吗,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说归说,只是眼见人要走远她还是很快跟了上去,虽然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憋屈的气都忍在心里,她曾几何时受过这种气,还是单单一个人类,要不是真的讨厌独处时的孤单,她也不愿带上这个拖油瓶。
韵宸汐努力告诉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她从小就讨厌一个人,明明还是魔界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