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药王庄,古朴瑰雅楼房内,正厅前广场石地之上。
一老一少练拳不懈。
北风呼啸,正吹落树上最後一根叶子,却刮不动场上二人的意志。
“虚灵顶劲,沉肩坠肘……不对,手在抬高些,腰要挺。姿势不对,更别谈收发劲了。”
老人声音严肃端穆,指点少年身法不足之处。
今天他们才打了第四千二百次拳,尚馀八百趟。
太极崩我架。
老石与夏风,一师一徒。
夏风在唐门化名为奴仆鸩羽时遭受重伤,被唐词藻救回,但却成了食毒补身之躯,更接上昔日武当派詹泥絮的手眼内脏,
若要能够驱使詹泥絮的手臂,夏风必须锻炼自己的肉体,直到两人经脉功体能够共处。
夏风要用詹泥絮之手向唐门报杀父之仇。
一念至此,夏风想起死去双亲,挺疲劳的身躯,奋力挥掌。
“停!”老石大喝。
“为何要停?”夏风踏步左掌推出,用劲姿势恰到好处,正是崩我架的精义。
夏风“左掌”挥出劲风,吹散北风,树干大摇,落下枯枝。
曾经属於詹泥絮的左掌。
夏风心绞,左半边身体麻痹,左脚无力,夏风向左倒下。
“没学会爬就想跑。”老石摇头。
“为何已经练了足足六个月仍不见起色。”夏风愤然,对於自己苦无长进悲愤不已。
“詹泥絮是武当菁英,他在武当山十年武艺,已经可以和我练三十年的崩我架对练。”老石坦然道。
“我还得练多久……”夏风喃喃道。
“你比我好多了,当初我这崩我架学了一年才学全。”老石安慰鼓励夏风,回想当日自己年轻练武时亦是久练难精。
“我还差多少?”夏风心急。
“若以爬丶走丶跑丶飞,四个阶段而言,你算是爬得还不错了。”老石生动的比喻,夏风一听即了,亦知自己练武这路慢且长。
“肌肉塑造,肌肉记忆,经脉心法的修炼,都无法在短时间凝聚,或许你可以找把你改造成这副身体的人,或许她另有速成之法。”老石道。
“我才不想去求哪个唐家疯婆娘。”夏风想起唐词藻有如蛇窟的闺房,以及她的疯言疯语都令他毛骨悚然。
夏风右掌拍地奋力爬起,双脚颤抖随即又倒下,身子因为那一掌而消耗所剩无己的体力。
“剩下的明天在打吧。”老石道。
“我还欠了多少次拳。”夏风问,一日五千趟拳,今日四千多次才不支倒地算是平时顶标了。
“几十万吧。”老石侧头一想。
“要等猴年马月才能打完。”夏风皱眉。
“等你学会别在滥用左手以及你经脉内脏主人的残存内力。”老石坦然相告。
老石教导夏风的方法,便是当初师父指点小石的要旨。
武当张真人见小石资质鲁钝,特传其一套武当炮捶崩我架。
天道酬勤,老石在四十七高龄终有大成。
“现在打坐吧。”老石道。
夏风将身体摆正,用右手去抓无力的左腿盘起,左掌在与右手搭配。
两人双掌合握,盘腿端坐,在药王庄正厅广场前打坐,夏风依照老石传授的武当心法运气吐纳。
夏风尽量让左侧紊乱的气息归纳,但经脉气息到左臂丶各阴经阳脉末梢连结内脏时,紊乱波涛顿起,詹泥絮的眼睛更是炙热难耐。
修炼心法对於夏风而言痛苦更胜练拳。
“………………”
急促的跑步声,由小变大,从正门一路传来。
药王庄看门奴婢匆忙进正厅找主人华梧别。
华梧别在厅内看老石与夏风练拳进度,右手持杯,正吮热茶暖活身体。
左手把玩着一柄小刀,锐利刀锋在指尖飞舞。
恙刀华梧别的手削瘦有力。
运刀救人,毫不费力,医术妙手回春。
挥刀杀人,快绝细腻,刀技骨肉分离。
药王庄奴婢见着华梧别道:“庄外唐门使者求见。”
华梧别思索一阵:“引使者进来前,先叫老石与鸩羽进厅来。”
药王庄奴婢走到广场中老石身旁道:“鸩羽和老石,公子有事找二位。”
夏风对老石与华梧别仍有所隐瞒,鸩羽的真实身世并未如实告知。
华梧别对唐诗嫣一往情深,夏风对唐门仇深似海。
鸩羽以武当心法运行周天已恢复行走能力,他和老石起身入内去见华梧别。
“唐门屡屡来信催促鸩羽回去,现在还专程派人来,看来鸩羽你此次不得不回唐家堡了。”华梧别道。
鸩羽点头称是。
“老石,鸩羽的病可有好转?”华梧别问老石。
“若勤练不懈,他日必能活用左臂,不被身体所累。”老石道。
“看来鸩羽小兄弟,今日便是我们离别之日。”华梧别笑道。
“谢华公子的照顾,鸩羽感激不尽。”鸩羽躬身一拜。
“哪的话,我只是提供食住和毒药罢了。”华梧别抬起鸩羽的手。
鸩羽的身体万毒不侵,食毒补身,服用毒物对於疗愈身体颇有奇效,一开始打拳时,每每运转左臂导致走火入魔,幸亏药王庄囊括天下毒物。
“若是无药王庄的稀世珍毒,我练武难关难过。”鸩羽道。
“我还得感谢你消了囤货。”华梧别道:“否则这毒丢水毒鱼,埋土伤树。”
华梧别又道:“药王庄的毒物也是专销售给唐门,寻常人来购买,还得清楚记在帐上,避免有心人危害犯罪。总而言之,我也谢谢你。”
“药王庄的恩情鸩羽铭记在心。”鸩羽转而向老石下跪行礼:“师父指点我迷津更是,难以铭谢。”
“不是说叫我老石就好吗,叫我师父怪别扭的。老夫只是把我师父教的东西转授给你。”老石猛搔头。
药王庄仆役引着唐门使者进入厅前:“唐门使者雷藤到。”
“唐家堡雷藤参见药王庄华公子。”一名红褐少年行礼作揖。
“你是伙房的雷藤!”夏风依稀记得此人,好像是厨房打杂生火小厮。
唐家堡仆役之名皆取自世间奇毒,此人之名便是由雷公藤所化。
“真亏你还记得。”雷藤冷冷道。
“你是来带走鸩羽的吧。”华梧别道。
“没错,但我在杭州还有任务,希望能在贵宝庄之上叨扰数日。”雷藤面对华梧别甚是恭敬。
“喔。”华梧别唯沉吟,随即朗声:“这有什麽问题,来人,替雷藤准备间客房。”
“多谢华公子肯容我一片屋檐遮雨。”雷藤道。
“唐门的事就是我药王庄的事。”华梧别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最近唐诗嫣可好。”
“五小姐一切安好,她的赤胭赋轻功又更上一层楼了。”雷藤道。
华梧别喃喃自语:“诗嫣越来越难追了……”
“在下先行告退了。”雷藤转而向鸩羽道:“鸩羽随我来。”
“知道。”鸩羽毕恭毕敬分别向老石丶华梧别拜别。
老石点头,华梧别仍出神。
雷藤带着鸩羽走出药王庄,直往西行,越走越偏僻。
“我记得唐家堡出入极为困难,你是如何出来的。”鸩羽问道。
“我能安全无虞走出唐家堡大门自然是得唐家允许。”雷藤道。
“你为何能得唐氏允许,我记得自从唐门遭受入侵,门规森严,奴婢出入应该更为受限。”鸩羽道。
“因为我已经不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雷藤嘴角上扬难掩骄傲。
鸩羽瞧他趾高气昂,言下之意自己晋升,已不是奴婢了。
“你不是奴婢是啥?”鸩羽奇道。
“你应该记得唐家堡在入出禁令之外,还另外宣布一事。”雷藤道。
“何事?”鸩羽从脑袋中找不出相关资讯。
“杀手,我是唐门杀手。”雷藤斜眼瞪着候弓,难以自信鸩羽居然忘了。
“杀手,你?”鸩羽惊讶。
“才六个月就想成为杀手。”鸩羽道。
“六个月,水稻都一季熟成有馀。”雷藤:“杀手需要的杀人技巧我已熟悉。”
“你杀过人了?”鸩羽问道
“我已经得到了杀人许可。”雷藤道。
“许可?所以你还没杀到人罗?”鸩羽笑道。
“哼,就快了,走着瞧,我定会像唐总管一样成为唐门最强的杀手。”雷藤信誓旦旦。
“唐家堡派你来叫我回去?”鸩羽问。
“你是要回去,但需得完成一事。”雷藤脚步打住,停在一间瓦屋前。
“是何事。”鸩羽问道。
“……喀啦喀啦”马车疾驶而来,在两人身前停住,车上走下一俊俏少年,气质高雅一身鲜艳红袍。
“唐门要恙祷华梧别的人头。”
车上走下来的赫然是唐家堡唐言七之子唐识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鸩羽捏紧拳头,恨不得当场杀了唐识君以报弑亲之仇,但自己今天打了四千二百趟武当太极拳,实已精疲力竭。
唐识君飞刀绝技,蛇蝎心计,鸩羽只要对他有一丝杀意,飞刀定会精准无情射向鸩羽咽喉。
鸩羽自己完美状态都不见得能打赢唐识君,何况此刻疲惫状态。
“你就是鸩羽?”唐识君眼神锐利问道。
“小奴鸩羽拜见唐四爷。”鸩羽恭敬拜倒,恨不得啃唐识君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