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上!依……依楚律,这些人当诛……诛九族,但是楚律中也确……确有关于贵族豁免部分罪责的说……说法,并且可以用钱财来顶罪……”
韩非说到这里,下面的那些贵族臣子们有些人已经嘴角含笑了,但是下一刻这些人嘴角的笑容就凝固了,只听接下来韩非的话却是。
“但是,这些人通敌叛国,罪大恶极,即便是能够豁免一部分罪责,仍旧难逃诛灭三族,抄没家产的罪责!因此这些人当诛三族,九族之内所有成年男丁流放千里,并且抄没全部家产!”
熊元听到这里,心中也是暗暗一喜,这韩非挺懂我的意思的,这个量刑不轻不重,刚好有让自己这个楚王发挥的余地。
“寡人看韩非可是比你屈考量刑公正的多,既如此这个刑部尚书就让韩非来兼任吧!”
熊元的话再次让州候,庄辛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刑部易手,再加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锦衣卫,自己等人以后只怕是都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绝对不行,因此庄辛立刻就站了出来。
“王上!屈考大人本是楚国令尹,留守巨阳,兢兢业业,在封君之乱中无端受牢狱之苦数月,即便如此,也千方百计设法为王上传递消息,王上怎可如此轻易就罢免屈考大人之官职,如此天下人当非议王上寡恩薄义……”
就在众人都被屈考的事吸引注意力之时,谁也没在意,刚才熊元将聂仪招到身边,附耳上千说了几句话。
庄辛的话虽然说的直白、难听,但是这几句话确实说道了熊元的心口上,屈考一直以来都是支持自己的,无论是当初分化三大公族,还是后来封君之乱,如今虽然因为身份问题,站在了熊元的对立面,但说到底,也是帮了自己大忙的。
因此就这么把屈考的官位拿掉,也确实有点对不住屈考,熊元略微一想,既如此,那就这么办。
“哎!屈考确实是为寡人和楚国奉献良多,既如此,屈考仍留任刑部尚书,只是以后要多学学楚律,钻研钻研法家学说啊!”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法家,对于满朝的贵族大臣们而言,法家这个词极为敏感,熊元作为楚王让刑部尚书屈考多学学法家思想,自加上眼下的纸质书事件!这是要效法吴起变法啊!一时间群臣面色都开始阴戾起来。
熊元没有在意下面的人什么脸色,说到这里,对着一旁的宋玉使了个眼色,宋玉立马会意,宋玉将刚刚聂仪派人递到手中的小纸条收入袖筒之中,站出来说道。
“王上!自王上登基之初,曾说过,为了避免各地将军佣兵自重,需要定时调换兵将之间的统属关系,但是几年来因为战乱不断,因此一直未能实行,如今诸国局势稳定,此时当调换诸军兵将之间的统属关系,以防止地方将领拥兵自重。”
不管是之前追责淮水沿岸的地方豪族,还是刚刚要罢免屈考刑部尚书之职,都只是熊元的抛砖引玉之法,此时调防军队才是熊元的目的所在,熊元想要借机将有可能不受控制的项燕调离虎贲军,因此才在刚才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的时候,让聂仪给宋玉传了小纸条。
“既如此!那就调防一下吧!伍伯和项燕、上官鲤和左邑四军两两互换,再让司马靳统领豹韬军军,去换回项燕,今年又是加固各地城防,又是征募新兵,还要为军士们娶妻等等,兵部事务繁多,项燕就到兵部任兵部侍郎,帮帮景阳大人!
其他各地的地方驻军将领,你们兵部拟定个方案报上来,寡人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按你们兵部的方案办!”
说完以后,熊元就直接退朝离开了,随着宋玉与熊元一唱一和,根本没有给州候等人说话的机会,熊元就已经将方案给定了,而直到此时州候景阳等几人才反应过来,王上的目的一开始就只是项燕,其他的都是为此事而说的。
至于除去四大军团和羽林军的人以外,其他的地方驻军,熊元并不是很在意,因此就让景阳的兵部看着去办了,毕竟羽林军加上四大军团如今有三十万人,而且均是楚军精锐,有这些人在手,地方上的各地驻军,准确的说就是定期服兵役的百姓组成的治安队。
面对装备精良的三十万大军,各地的地方驻军完全没有可比性,因此熊元才不甚在意。
于此同时,州候几人也是暗暗心惊,王上如此算计,将项燕调回来,将军队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中,掌控军队是为了干什么,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战争准备啊!
最坏的局面如果出现,这种局势不仅熊元不愿意看到,州候等人也不愿意看到,毕竟州候等人虽然反对这件事,但是也还远没有到和楚王兵戎相见的地步。
毕竟一旦如此,楚国爆发内战,那么楚国的亡国之祸也就不远了,一旦楚国亡国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这些依附于楚国,而存在的世禄世卿的大小贵族,也必然讨不了好。
毕竟他们的世禄世卿是依附于楚国而存在的,一旦楚国没了,即便是他们家族传承中还有大量的书简,也不是短期内能够重新在其他国家,成为世禄世卿的贵族的。
而在这个战乱年代,若失去了贵族身份的庇护,又掌握着大量书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下,随时可能会有灭族之祸。
因此这些楚国贵族和熊元虽然有分歧,但是也不会轻易的挑起战乱,毕竟他们都是在楚国这一口锅里吃饭,一旦锅破了,所有人都没饭吃。
但是这些假设都是建立在,熊元作为楚王占据绝对实力优势的情况下而存在的,一旦熊元的优势局面消失,这些人很可能铤而走险,投敌叛国,弄死楚王,换一个他们能控制的楚王,或者干脆起兵造反,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已经为他们提供了榜样。
也因此,熊元才会在朝议之时步步紧逼,显得咄咄逼人,并且在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拥有实际兵权的项燕调回南郢,并让支持自己的司马靳代替项燕,并将司马靳放到曲阜去统领豹韬军。
实际上不仅仅是防备项燕,也有将司马靳调离秦楚边境,一方面避免一旦发生战乱,司马靳和以往的秦国旧部兵戎相见,到时候一旦稍有差池,便会贻误军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司马靳,万一再被秦国旧部劝降返回秦国,要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才真是泼天大祸。
也因此,熊元将司马靳调到了曲阜城驻防,那里和秦人没什么关系,虽然如此,但是今天众臣在朝堂上的举动,仍旧让熊元原本打算在背后默默操控大局的打算,基本上失败了。
熊元在朝堂上已经摆明了对纸质书出现的态度,因此今天朝臣们的举动,算是把熊元从暗地里,给逼到了明面上来了,熊元深知,朝议上的群臣请命不会轻易结束,这只是开始而已,随后的几个月,将会是斗争最激烈的时刻。
想到这里,熊元对着身边的聂仪说道。
“聂仪!去将蔡豹叫来!以后寡人的饮食用度,你二人一起当面安排为寡人试毒!”
“唯!”
说着聂仪就要转身下去,但是耳边却再次响起了熊元的声音。
“到了这危急时刻,寡人这宫中可信之人,竟然只有你聂仪与蔡豹两人而已!何其可悲啊!”
聂仪听到这里,立刻跪伏在地,双眼带着湿润,语气哽咽道。
“王上!恕臣放肆,仪跟随先王数十年,深知为王者的悲苦,先王在郢都失陷以后,也曾如此感叹过,王上,这几年我是看着您一点点的,将已经坠入悬崖的楚国重新拉起来,当此之时王上万不可有此悲苦之心,王上干的是大事,此时正是干系天下安危,楚国未来国运的时候,怎可轻易……”
“好了!寡人深知你受先王所托,照拂寡人,都是为寡人好,但是寡人也已经年过而立,也当了数年楚王了,这些事也都知道,只是一时间还是有点悲凉啊!去吧!把蔡豹叫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人要辛苦一点了!”
“为王上效力,仪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只要能保得王上安全,仪虽死犹荣,否则百年之后无颜面见先帝!更愧对王上信任!”
说到这里,聂仪转身走了出去,去找蔡豹了,而此时的熊元,坐在书房的座椅之上,看着聂仪走出去,嘴里喃喃自语道。
“聂仪!蔡豹!希望你们是可信的,不要让寡人失望!”
而此时州候、庄辛、景阳、屈考、昭子等几人也聚在了一起,这几位都是世禄世卿的大贵族,当然几人又有所不同,州候和庄辛所在的家族。都是新近几十年才崛起的大家族,而景阳、昭子和屈考三人则是楚国的三大公族当代家主。
数百年来家族势力庞大,在楚国盘根错节,因此,相比于州候和庄辛,他们三人反对礼下庶人,纸质书大量普及,打破知识垄断的态度是最坚决的。
而庄辛和州候两人,虽然也是如今楚国的大贵族,但是两人所在的家族几十年前还都只是地方上的小贵族而已,是先王,也就是楚王横对两人大力提拔,才造就了如今的州候和庄辛所代表的两大家族。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些人的目标和利益都是相同的,就连一向明哲保身的州候,以及向来忠贞直言的庄辛,此时也因为家族利益而站在了熊元的对立面。
“此事难了!王上将项燕这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将军,调回南郢,明升暗降,剥夺了军权,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打破世禄世卿了,只怕此次诸子百家之祸,是王上背后支持的,否则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诸子百家这些刚到楚国,根基尚浅的人怎么敢如此做!”
“屈考大人所言极是,王上支持此事我等早有预料,但是王上的支持力度有多大却不好说,今日朝堂之上,王上表现出了强大的决心啊!步步紧逼,不惜拿掉了战功赫赫的项燕的军权,我等之前议定的逼迫王上妥协的计划只怕是不太合适啊!”
“昭子大人!在下看法到是不同,此事王上没有用李斯、韩非甚至是黄歇、宋玉等几人冲在前面,反而是让诸子百家这些外来之人冲在前面,这就表示王上心里也有顾忌,也怕到时候事不可为,需要妥协之时,这些被他一手提拔的能人干吏受到牵连,因此才用了诸子百家之人,这样一来即便是事不可为,也不会伤及这些楚国的栋梁之才。”
“景阳大人的意思是说,王上今日在朝堂之上也只是虚张声势?”
“那倒不是!最起码不尽全是,王上想要打破知识垄断,世禄世卿,礼下庶人的决心是有的,但是凡事讲究量力而行,王上如此做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使楚国变的强大,而不是让楚国变得衰弱,因此王上的底线应该就是楚国不能乱,否则魏、齐、秦、韩都不会放过能够从楚国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机会。”
“如此说来,只要我等坚持反抗,此事我等的赢面会更大!”
“也不尽然!王上的底线是楚国不能乱,我等的底线又何尝不是楚国不能乱,楚国不能亡啊!我等虽然是贵族,但是说到底是楚国贵族,若是楚国亡了,我等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说到底还是看,王上与我等到最后谁先妥协罢了!”
“……”
随后几人又是一番讨论以后,便匆匆离开,但是几人行踪,一直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几人分开后,庄辛和州候两人的府邸离得比较近,因此两人一道而去。
半路之上,州候忽然停下了马车,其本人也走上了庄辛的马车之中,而此时两人的马车车速都开始降低下来,大概有两刻钟左右,州候才忧心忡忡的从庄辛的马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