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后世人称为人邪一剑封禅之帮凶的杀诫剑，现在就平平整整地摆在石板上，剑死气沉沉看不出存在有半点灵性。

“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在剑上留招，比如剑上佛气耗尽，或者剑一折断，或者用剑的人突然狂性大发……留招立刻发动，将人做掉！”秦晓川非常狠辣，认认真真思考怎么阴吞佛童子一把。他气不顺，念头不通达，武功不进步，这样很不行。

枯禅尊者：“呵。”

夜色沉沉。一莲托生还没有醒过来。一灯如豆，老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头顶白发海螺似灿灿生辉。

枯禅明火青灯照，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僧人，一开始的时候秦晓川当真没有将人看在眼里。但却是这个和尚，间接救了一莲托生的性命。寒山古刹，似曾相识的字眼，到底是在那里出现过呢？

“那一日，吾心血来潮，听闻北域荒芜之地要举行佛门盛会，由枯禅之所走出，信步来到此地，并不知为何而来。”

枯禅尊者睁开眼，这个老和尚其实也并不是太老，白发，长眉，黄衣，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的样子。只不过，尊者给人的感觉，大概是目光的缘故，是有一种岁月悠长之深邃。

佛门都是这个样子，看着很年轻，其实年龄说出来一个比一个吓死人。

“你有办法吗？”秦晓川有求于人，表现得很有耐心很有礼貌。他个人对铸剑对佛法丝毫不通，看着杀诫无处下手。

“嗯……不急。”枯禅尊者话风一转：“你可知‘至佛’？”

秦晓川捏着木杖感觉耐性有限。他听过如来佛弥勒佛大唐御弟功德佛，也听过众天梵天天之佛，但是至佛又是谁对佛门真的爱不起来：“那是什么？”

枯禅尊者一声感慨：“时间当真已过去久远了。”他再伸手，黑夜突然被照亮，而光源来自一个金色的小球，“昔年无月之夜，至佛心有所感，命佛铸铸空无之鞘，以待因果。”

和之前的那滴红中带金的佛血不同，这一次的金光较为柔和，让观看者由内心升起一种懒洋洋的错觉，不知不觉秦晓川心情也平复了很多，至少现在有心情继续听废话了：“和尚，你到底想说什么？”话题不应该是杀诫，为什么会变成佛门旧事？他的头有点隐隐作痛，很想抓住苍蝇揪出肠子绕脖子一圈，实在是有点搞不懂。

“算了。”秦晓川一顿拐杖，心中想走。就当他刚刚什么都没说。

但就在这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阵阵梵唱，似虚非虚，来自枯禅尊者瞑目合十的动作，也来自他手中无端出现的一具暗金色镌刻有大鹏形状的剑鞘！秦晓川心中警兆突起，袖中暗藏的妖剑不安颤动。他知道现在最佳选择一定是远远避开，不要再看下去，但是秦晓川的脚偏偏动不了！

“你做了什么？”好歹也是一方之主，秦晓川还不至于当场失了神色。

“贫僧只想请施主认真听完这番话。”枯禅尊者动作不停，突然将左手所托的金色佛光，猛地向着后手所持的剑鞘按了下去：“社荼黎，祛魔垢，佛心大悲炼魔天脉！”

一瞬间的光芒刺目，竟是照亮半个庭院，但金色佛光似是有所控制，并没有传出很远。就算是这样，也是让离得太近的秦晓川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你！”别这样，逼妖伤人，他会想要丁孤枝。

“吾对施主并无敌意。”光芒背后，枯禅尊者声音如水传来：“这是施主所求之物。吾并不知至佛身化五相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却在施主身上看见了此行所求之因。施主，贫僧此行天命已尽，虽不知此行、此举、此事会与佛乡牵扯到怎样的命运，却仍旧希望……”金色佛光之中，忍着体内不适，秦晓川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到那名老僧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枯禅尊者：“望你能，一路走稳。”

梵唱骤然回荡，但一袭黄色僧衣软软落地，内中的人不知何时已在金光中融为漫天金色尘埃！这究竟是！

“阿弥陀佛。”一莲托生的声音在后方传来：“佛友，远去佛国，一路走好。”

佛血、佛元、炼魔留招。

这三种事物，无一不蕴含有极强的力量！天佛之血让杀诫之剑威力更深，天佛之元渡入剑鞘与佛剑相呼应，炼魔之招则为最后一步，只为那渺远不可及之未来。以枯禅尊者千年根基，一夜之间接连三次动用，竟然也抵抗不住这股力量！只不过那和尚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过是清风一缕，不值一提。

当啷。

秦晓川手一松，木杖落地，清脆响声。

他心中五味参杂，之前的种种作态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什么是佛？一言不合就玩牺牲吗？有没有问过他的感受！一莲托生从后方走来，俯身捡起地上剑鞘。白衣僧人抬手一招，这一次地上的杀诫再没有了抗拒，乖乖凌空折回，落入大师掌心。剑归入剑鞘，分毫不差，“果真是佛炼铸天术。”一莲托生看向秦晓川：“少年郎，你欠佛乡一份因果。”

“太荒谬了。”秦晓川有点激动：“难道如果我请求这和尚帮我去杀吞佛童子，他也会答应吗？”

“不会。”一莲托生神色安宁：“因为，你不会。”

因果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修行人最头疼的一环。秦晓川来到苦境，他已经成为未来因果中的一员。他能预知别人，就能被人预知。只是现在，秦晓川自己还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四周金色佛光已经彻底消失，这愈发显得夜色黑暗，也越发让地上摆着的那件孤零零的黄色佛衣十分显眼。

秦晓川也没有去捡回他的木杖。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说不清到底心里是怎样的感觉，跪下，却不能伸手去触摸那件衣裳。

“交给吾罢！”忽然夜色之中，又有一道浑厚声音道。庭院的另一边，一道僧人身影大步走来。那僧人黄衣秃头，眉似金刚，在踏步而来的时候已经在仔仔细细打量秦晓川，骤然停步，面向一莲托生合十一礼：

“寒山古刹，金刚罗汉，谒金刚见过传佛者。请允许吾将师兄所留之舍利子带回古刹。”

一颗圆滚滚的玉质骨核，骨碌碌从地上黄衣内滚出来，歪了歪，停在秦晓川手指边缘。

秦晓川：“……”

谒金刚越过他，再无多言，收拾起地上遗留物之后，仔仔细细捧入盒中，“莫多想。”这名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金刚罗汉忽然道：“这是天命。”一转身，再不多停留，黄衣僧人身形重新消失在夜空之中。除了一莲托生手中已经完成的杀诫剑，仿佛一切如一场虚空大梦。

“我不懂天命。”秦晓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心中很不好受。又一次，随口说了一句话，造成的后果却是连他自己想都不敢想。杀诫剑身已被打入佛血，剑鞘暗藏佛元，以后吞佛童子还会和他所知道的一样吗？人邪剑邪百年后所要经历的路，会怎样？

“贫僧也不懂，却知为当为之事。”一莲托生站在他身后：“你已入佛乡之眼，与佛有缘。如今枯禅尊者已应天命，这里只剩你我。”白衣僧人俯身，将秦晓川从地上扶了起来，目光很是慈爱：“你可愿随我修行？”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警钟，立刻将人敲醒。秦晓川抬起头，大概是一天之内沐浴佛光的次数太多，他竟然有一点点心动。但立刻，袖中暗藏的妖剑不安震动让他心里一个激灵，拒绝的话刚刚出现在嘴边，却无法出口。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秦晓川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牧神的声音，简简单单三个字：‘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