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炮仗声响过,十五的供奉于神道面前的供品或早或晚被吃掉,在循例着这种习俗的人,显得非常自然和平常。天蒙蒙亮时,打更佬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卧虎藏龙的金陵城,也就开始了它一个正常白天的转动。
早起的人,或有做晨练的,更多的是,为一天的生计,为一天的正事忙碌起来。云帆持续着他的已经不算弱小的习惯,他按照自己的作息习惯,打坐练习吐纳之后,刚要打开房门,到一处平整之地去打那一通拳,灵敏的听力使得他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声响。这样的声响来得突然,是他的早起时,从来就没有听过的,而且,在他的印象之中,好像没有那种动物的鸣叫,可以跟这样的异动挂上钩,联系在一块。
这既像是夜枭的叫声,又近似于是一只苍老猫咪的声响,所生发之地,好像就在云帆的近侧,隔着一堵墙的后面,他忙拉开门,想到那边去探个究竟。
大师兄和二师兄早就醒过来了,他们也听到了这一声响。
“师弟,等一等我们。”
云帆只好停下来,那一声响之后,便安静下来,若不是他的耳尖,恐怕不会留意起如此响动的。大师兄叫住了他,云帆便站在了门口,他回道:“嗯,大师兄你们快点。”
三人出来,云帆特意往声响处看了看,发现毫无一物,只见到地上那几根毫毛,但他不认得这样的毫毛究竟是何物,便回过来在打拳之前将这种疑问告诉了田鹏飞。
“师兄,你们有注意到刚才从这里发出的声响吗?”
“有的,怎么了,师弟,你难道发现了些什么吗?”大师兄问道。
胡铨跳了过来,他往毫毛之地看了一眼之后,指着地面说道:“大师兄你过来看看。”
“这是……”田鹏飞过来了,他挤在两人中间,也瞥了墙角处的毫毛一眼,然后将那几根毫毛捡起来,放在手心,仔细观察一阵子之后,才以不大肯定的语气说道:“这好像是狸猫的毛吧,师弟你有没有印象?”
狸猫云帆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他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但没有亲眼见过此物,他以为,狸猫大抵跟一个婴儿差不多,要不然怎么可以以假乱真,换得了太子呢?所以大师兄所问,是胡铨而不是云帆。
“狸猫?怎么这里也有狸猫,师弟不解。”二师兄摇着头。同时往四处看看,他像是要找到那鸣叫过的动物。
“听师父说过,山上的灵物,虽然总喜欢在山上,在山野之中居住,也有喜欢人世间的热闹,到人烟稠密之地游玩的。师弟忘记那只麒麟了吗?它跟着冯妹妹,一开始为兄也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呐。”田鹏飞答道。
“狸猫大概不能跟麒麟比吧?”云帆发问。
“嗯,确实是不能比,”大师兄笑言,“可野外生存着的这么些灵物,狸猫也算是其中之一的,他们总还是有一些相近之处。譬如不怕生人,甚至喜欢在人世间吸收足量的烟火气。不知师弟你有没有把《山海经》看完,里面就很有一些奇怪而难得一见的灵物,喜好到人间走动的,只不过要遇见它们,运道的成分居多。”
云帆讪笑一下,老道士师伯赠予的那一本《山海经》,他只看过了一半多一点,看过之后,因里面荒诞而玄幻的因素够多,比他以前看过的那个版本更加“离谱”,他虽然也认识到这貌似一个玄幻色彩不淡的世界,而总还是未能完全认同里面的一些观点。更何况,要一个从小就接受无神论教育的少年,几个月时间里转变个人的观念,颠覆其中的一些世界观,真不容易的。这不比他的江湖梦,相对而言,江湖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但现实的土壤总还是足以让这些三教九流生长发芽。
玄幻它不一样,云帆见过中山狼,连麒麟也摸过,而这一只大师兄嘴里的狸猫呢?他闻听过,但不曾见过,所以他只能将之划入普普通通的动物之列,或许山鸡之类,都比它高级一点的。所以若以为见到过麒麟,就以为这个世界有足够的养分,使得玄幻这么飘渺的物事可以存在于普通人的生活中,恐怕不会是现实。
神仙啦,长生啦,修道啦,云帆身处其中,同时又有半边身子处于江湖的世界里,他尚未完全如两位师兄那般,一心求道,他的所谓入门,大概只懂得了一门吐纳之法,更多的,更重要而未知的物事,他尚不知道。
“师兄,狸猫的毛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之处罢?”讪笑过后,云帆问道。
“这个嘛,”几人之中,不知是谁先带头,离开了几根毫毛之地,回到他们练习拳法的平地处,田鹏飞却不大认同云帆的观点,他小心地将那一根看上去普通的毫毛收了起来,“怎么说呢,就像昨晚那只夜猫罢,看上去除了抓老鼠之外,做不了些什么,其实这样的看法也不错。可狸猫呢?它不常有,虽然不比麒麟般宝贵,甚至也比不上中山狼,可有一点,师弟你可能还不知道。”
“哦?大师兄,二师兄,狸猫有何过人之处,你们说一说罢。”
“它懂得变形。”胡铨忽然开口了。
“变形?什么意思?”云帆吃了一惊。
“就是狸猫本来是这个样子的,它可以通过某种本能,转变自己的形态,譬如昨晚那只夜猫吧,狸猫的模仿性使得它可以冒充夜猫,而叫人难辨真假。”大师兄的手比划着,他以左手比成狸猫,而右手便是夜猫家猫了。从他的手势上,云帆不能一眼就清楚这样的手势比喻,区别出两种不同动物的不同之处,可也不妨碍他有这样的认识,便是狸猫或许跟变色龙一样,有它的保护形态。
半解不通的,云帆点着头,苦笑一下:“可是师兄,我还没有见过它长什么样子的。”从区区的几根毫毛就可以判断出刚才鸣叫的便是狸猫,云帆不会怀疑大师兄判断会出错,在这样的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就是专家,云帆这个新手,这个懵然不懂的少年就得听他们的。
“这家伙逃了,算了,下次抓住它给师弟你看一看就行。”大师兄话里有几分歉意,似乎被狸猫逃了,而使得云帆这般认识上有了缺陷,就是他做师兄的错一样。
“对的,下次我抓一只给师弟你,其实狸猫长得也不咋样。”胡铨安慰云帆一句。
这就是有大树可以遮阴,有师兄挡在前面,给自己温暖的暖和之处,云帆表现出很受用的样子来,尽管对于狸猫的好奇,当听了今早的鸣叫之后,多生发出一点来,但仍显得不够浓厚,他需要为师兄们的照顾笑上一个。
“嗯,多谢师兄们的关怀呀。”苦笑很快过去,它转为了微笑,转为了轻笑,但未能转为哈哈大笑。吃早饭之前,要打一通拳,云帆或需要打拳的同时,摆放一点精力到吐纳之法中去,虽前面的日子,短短几天时间中,他下了决心不会操之过急,同时运转两种不同的法门的。若打拳也算是法门的话。
这是急躁的表现吗?云帆以为里面的顺其自然的成分,应不算小的,他的师兄们对此,或持不反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