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殇瘁了毒的手有些颤抖了,他邪魅的一笑,即然对方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定要杀之而后快,什么江山大业,什么傲倪天下,只知道现在的杀弟仇人近在眼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以慰秦焱在天之灵。
秦殇将五指插入发中,若轻撩长发,绰约婉然,几只金针己悄然滑入手心。
萧然则不慌不忙的转过头来,如朋友拉家常似的笑道:“秦皇何必急于一时,好戏还在后头呢!”
余下的两个汉子施礼,静静走到一侧的木石之上,扯动了重重的绞盘绳,一长两短。
不一会儿,绞盘的绳索重重的一沉,山上之人飞速的搅动手里的绞盘,绞盘登时匝匝轻响,绳索飞快的绞转起来。
这与寻常的木绞盘不同,而是四五个铁绞盘并立,中间有铁铸造的滑轮,密密匝匝,两个汉子竟似提井水般,轻松的将千斤巨石吊到了山项!!!
秦皇的脸色已经开始绿了,这萧然哪里是谈判,分明是提前预演自己必败的结果,让自己让出这占了二十一年的萧国三郡!!!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萧然则不以为然的将怀里一支只剩半截的箭头和一封信掏出来,递给了秦殇道:“这支箭曾射向本世子,你看看有何不同?”
秦皇看了看箭头标记,上面写着一个“蛟”字,金尖桐枫,质量绝美,越看越是心惊,这箭头的轻重、材质,竟与当年射杀秦焱的一模一样,除了标记,当年的是个“然”字,而这个是个“蛟”字。
真正的高手用箭是有一定的癖好的,如箭的重量、材质均会影响对目标的判断力,所以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秦皇点了点头道:“朕知道,这只箭是萧太子的标记,他一心当龙,却只能隐于心底,只取一个‘蛟’字,你想说,当年实际杀死朕王弟的,是太子嫁祸于你?”
萧然轻笑道:“本世人当年以为是你与萧皇勾结,杀卓家满门,确实有杀秦焱报仇之心,如果是我杀的,绝不会否认;前些时日查探才知晓,当年的你也是举步为艰,只是个挂名的先锋,最罪魁祸首是秦皇和萧皇,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仇人,不如结成盟友,斩杀真正的仇人,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秦皇不置可否,展开萧然随同箭头一起递过来的信件,里面却是一幅画,这是秦焱画得最后一幅画,上面雪峰屹立,一树下,一高一矮两人的背影,相偎相依,秦焱说哥哥太孤单,画个矮矮的于兰芽陪伴。于兰芽却说,那是秦氏兄弟相依相存。最后也没有定论,那个矮小的身影,到底是兰芽,还是秦焱,现如今,却己是物事人非,令人唏嘘。
既然此画在此,定是那被定了妖女罪名的少女被眼前之人所救,并安全的掩在羽翼之下。
画的右上方,细笔圆润写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诗句的一角,一个黑黑的墨点,就那样突兀的点在那里,若当年那口辣辣的鱼,似那根腌臜的烧火棍黑点,就这样,纷纷扰扰的涌进了男子的脸海里,脸色沉默,不复阴冷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七色帕子的“七色假面”王爷,被鱼辣得热泪横流,用尽了身上的帕子。
她没有死,很好。
能亲手收到她的信,秦殇竟有种莫名的窃喜开来,此情,无关风月,只关乎,他与她之间,有一个共同的亲人----秦焱。
画下有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签,笔很细,只有细细的线条,上面的字很是漂亮,带着狷狂与不羁,秦殇展颜笑着,看着书信里少女似是而非的问候,婆婆妈妈的详述,语众心长的叮嘱,总之,就是化干戈为玉帛,两国交好,天下太平。
秦殇嘴角轻扬,邪魅的看着萧然道:“说吧,如何解?”
萧然展颜一笑道:“还我三座城,送你一个人,帮你杀一人。”
秦殇点了点头道:“秦太子?萧太子?”要送的自然是让秦殇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秦太子; 要杀的自然是实际杀了秦焱的仇人萧太子。
见萧然点头,秦殇嘴角上扬,叹道:“果然值这三座城。不过,朕也要向你讨一人。”
萧然沉吟笑道:“萧皇讨的人怕是不能如愿了,反而,本世子还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秦殇示意道:“你知道朕讨要何人?直接拒绝?”
萧然轻笑道:“本世人绝不会答应她离开我身边,至于见不见你一面,我不反对,却要问她想不想。”
秦殇点点头道:“朕本也不渴盼她会来秦国生活,只是请她每年来王弟的墓前祭奠,以慰王弟在天之灵。”
萧然继续道:“果真如此的话,她会应允的。你的麾下,有个陈深将领,我妹妹喜欢他,若是两国成就友好之邦,我可以将妹妹送嫁,你秦国不亏。”
秦殇摇了摇头道:“卓萱在秦国饱受欺零,朕可派陈深驻萧国为使,长居萧国。”顺便可以打探萧国这些高深的武器,以图后谋。
萧然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倒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卓萱被护在自己身侧,定能圆满一生。
二人谈论着两国大事,竟如同谈论着早晨吃的是白菜还是土豆一般的轻松,天下大势却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
春开六月,卓家老王妃与夫人被偷偷护送进了秦国三郡,秦国开始了悄然辙军。
入夜,萧国的营地开始了一场倾倒式的杀戳,孟怀和他的亲信还在睡梦中,就被卓家军如山倒般的血洗了,可怜他孟怀,纵有华厦美妾,纵有家财万贯,到头来,日日食不知味、夜夜睡不安枕,剑不离身,生怕自己的脑袋如青菜萝卜般被卓萧然切下来。
千防夜防,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睡梦中被自己一个仰仗的亲信杀死,也算是孟怀得了大便宜,没有被百般折磨万般虐待。
卓家军大摇大摆的进了三郡之内,雄居萧兰关,与萧国的南萧关遥遥相望,却己是两个统治者。
卓萧然下书,将萧皇亲赐的“萧”字去除,这世上从此再无“卓萧然”此人,只有“卓然”----南萧王卓越之子,承袭‘南萧王’爵位,自封为南萧王,三郡即是他的新任封地,待萧国“另立明君”,再归顺萧国。
南萧王隐隐与王安世悄然呼应,只等着大一统的日子到来。
鹰击长空,啾声低鸣,在白鹭阁上空俯冲而落。
鱼白从海东青身上拿下一只小小的信筒,用银钗挑出,小小的白色信卷,若一只小小的毛毛虫蜷缩在那里,又似毛毛虫爬在鱼白的心间。
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封信件,内容却是一样的,都是卓然催促她即刻起程前往秦国三郡的,留在北萧,始终让他放心不下。撤退的理由、路线,甚至沿途的落脚点、膳食等,事无俱细,全部安排妥当,只等她回到他的身边。
鱼白却是狐疑不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火烧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亲人,如何维护周全,再次如炙火般烤炽着她。
沉吟许久,鱼白咬咬牙,未打开白色的纸卷,而是直接扔在了碳火盆,如同那些个被她火烤的鸽子秀。当年,她怨他不给自己写信,如今,她却又怕他给自己写信,每封都透着无限的情意,她怕会化在他的柔声蜜语里,不顾一切的飞向他,弃家人于不顾。
每日海氏的轻声软语,兰香满溢着幸福抚摸小腹、大林若三岁孩童般呀呀学语的模样,都让她忍不住祈盼,王安世会拨乱反正、继承大统,她的卓然也定会回到这萧国来,在天下盛世里,十里红妆,为她披上凤冠霞帔。
信件石沉大海后,无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又被碌碌续续送来,有长途跋涉快马送来的香蕉,软糯的释伽,爽甜的椰子......
鱼白不敢看它们,任由它们在库房里独自变得腐臭,却又总是忍不住绕在库房周四围长嘘短叹。
细心的海氏也看出来鱼白的不对劲儿,海氏拉过鱼白的手,坐在灯影里,泪眼婆娑道:“你是不是有何心事?如果有危险,自己活着就好,不要再想着我们这些拖累了。”
海氏遥想起当年的兰芽,就是为了保全全家人的性命,最后自己舍身赴死,不管鱼白承认不承认是她的芽儿,她都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三闺女。
鱼白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发口,抱着海氏嘤嘤的哭了起来,这样的海氏,她如何放心离开?
海氏轻拍着鱼白的后背,颤着声音问道:“孩子,你活着,娘就高兴。”
这不是全天下的娘亲最想说的话吗?
鱼白心里装得满满的,抬起小脸道:“我没事,只是觉得兰香的孩子都已经五个多月了,这个死殷如泰却还是没有来迎娶她。我帮兰香骂死他。”
海氏隐下心中的担忧,笑道:“活着就好。”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集成了这四个字。
鱼白心中暗暗坚定,我定要护你们周全,我们,所有人,都要好好的活着。
鱼白叫下人将仓库收拾干净,将烂了的果子深埋地上,在上面种上了一株红豆树,期盼着在它结果的时候,再次见到她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