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马车大摇大摆的踏上了返回龙头镇的路途。
未归家,先奔木森府邸而来。
见是鱼大管家亲临,木森有些怔宁,半天才想起相让,在厅中稍坐,因为是过年,一片喜气洋洋,儿女环绕,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直直的看着鱼白身上的环佩叮当。
鱼白随手从身上取下一只玉佩,向小女孩儿招了招手道:“小妹妹,这个送给你可好?”
木森紧张的拦住了欲向前索要的女儿,讪笑道:“鱼大管家,小女孩儿没见识,切勿见怪。”一脸警醒的模样,不像是嗔责女儿的莽撞,倒像是怕鱼白是恶鬼,吞了小女孩儿一般。
鱼白苦笑了一瞬,将玉佩重新戴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
往年鱼白只孤独一人,今年有了兰香在,鱼白让秋娘准备了不少银花生,给兰香备着赏小孩子玩。鱼白看着好看好玩,便随手揣了几个,现在刚好派上用场,放在桌上道:“这是给晚辈的银花生,小孩子玩玩吧。”
听说是长辈给晚辈的年礼,木森未再拒绝,替女儿道了谢,小女孩儿拿着银花生,跑跑跳跳去找娘亲显摆了。
木森见鱼白东张西望,讪然道:“鱼大管家,沈姑娘已经安顿好了,勿需担心 。”
鱼白放下心来,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沈轻影与水淼二人,相见相认了吗?”
木森摇了摇头,黯然道:“水兄见到了沈小姐,沈小姐却未见到水兄弟,水兄弟怕......”
鱼白摆了摆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他二人,早晚会见面的,我这次来,是将沈小姐的丫鬟送来,让她有个伴儿。”
说完,站起身来,对小翠道:“你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你家小姐,出门散心之时,记得稍做改妆,这里虽然离沈家山高水长,但难免会有些相熟的留了心,小心为妙。”
小翠点头称是,鱼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说些关于我的不痛不痒的消息,保你父母的性命。”
小翠扑通一声跪倒,吓得身体哆嗦乱颤。鱼白无所谓的点头道:“你可以多与李大可接触,他会告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翠连连磕头谢恩,眼睛里己是一片红润。
解决了沈轻影之事,鱼白感觉浑身舒爽了不少,信步走在街上,因为是大年初一,街上人迹杳杳,偌大的街道,涌着萧瑟与孤寂,鱼白轻声一哧,往年,均是自己孤独一人,今年,却是还有兰香和大林在,不由嘴角轻扬,急色匆匆向家中而来。
......
虽然知道鱼白在府城过年,归期未定,兰香还是习惯性的等着鱼白归来,吃着她做的各色吃食,或是一碗面条,或是一碗水煮鱼,见他吃得开心,兰香亦觉得开心,虽然自那日 之后,鱼白再未宿在倚兰阁。
大年初一午时,听得府门口人声嘈杂,听说是鱼白归来了,兰香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直欲跳出身体般,想要如那些女子般,不顾脸面的跑到府门口迎接,又觉得自己放不下矜持,犹犹豫豫间,转身又钻进了伙房,手脚麻利的和起了面,不一会儿,便包得了一大碗饺子,饺子在水里翻着花翻滚着,如同兰香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饺子煮得了,兰香不知将饺子端往何处,鬼使神差般的又端回到了倚兰阁。
倚兰阁大林门前,已经矗立着李大可和两个如石像般的男子,兰香心下一喜,知道鱼白先回来看了大林,随即将饺子直接端进了大林房中。
男子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榻前,双手执着大林的手,呢喃而语,听不清在说着什么,但见那柔色的眸子,比那天上的月光还要柔和美丽,那轻轻的侬语,比那轻风的柳枝还是徜徉温暖。
望着男子的背影,兰香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掺杂。
这是一个逶迤如画的男子,这是一个灵动似狐的男子,这又是一个捉摸不定的男子,说他无情,他处处留情,对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会回以温柔;说他有情,他处处阴狠,对每一个不利他的人都会疾风手段。
他,就是一个迷,一个越探纠越着迷的男人,就如同现在,他的模样是温柔的,背影却又是说不出的孤寂,像是万里长空孤独飞翔的大雁,又像是绵绵山脉里疲惫觅食的孤狼。
少年转过身来,眼眸里说不出的温柔,兰香脸色一红,手一抖,汤饺的汤色溅出一滴来,烫得兰香嘶的一声,却忍住没有松手。
少年站起身来,嗔责的接过汤饺,放在桌案上,从怀中取出帕子,执起兰香的手,轻轻的擦拭,又轻轻的吹着,娇憨的模样,比那女子还要动人。
少年坐桌前,拿起碗碟,夹起一颗水饺,轻轻咬开,一股浓浓的汤汁流了出来,这是灌汤水饺,当年兰芽教给兰香做的,恍如隔世,竟能再次吃到久违的汤饺,鱼白眼色如蕴,不知是被这热腾腾的汤色蕴染,还是心里的郁郁而染。
兰香紧张的看着未加评语的少年,双手搅动着手指,一幅怯懦的模样。
少年抬眼看向兰香,展颜一笑道:“怎么只拿了一付碗筷?
兰香轻笑着摇着头,表示自己不饿,少年嗔怪的翻了一下眼白,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颗来,递到了兰香面前,兰香脸色红晕的张口,因为紧张,一股热汤直喷鱼白的脸颊,二人相视,鱼白不由大笑,兰香红晕着脸,用帕子给鱼白擦着脸颊。
笑着笑着,兰香脸上现出一抹奇怪之色,掩着口跑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屋中,脸色有些许的苍白。鱼白眉头紧锁,拉着兰香的手挽回了正室,将兰香安顿在榻上,一脸忧色道:“呕吐的症状多长时间了?”
兰香心里倘佯着一种幸福的味道,低垂着眼睑,嘴唇轻咬道:“有一个多月了,让李郎中看了,是怀上了。”
兰香偷觑了一眼少年,但见少年面色如水,说不出是喜是忧,仿佛说的是今早吃的是白菜一般的寻常。
兰香的心登时向下一沉再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边兰朵她也未告诉,只想第一个告诉鱼白,她怀了鱼家的子嗣,让他高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眉目间有着深深的忧虑。
鱼白嘱咐了丫鬟两声,便怏怏的转入了兰朵的房间,因为是午时,此时的兰朵正在睡午觉,未经通传,鱼白直接走了进去。
顺着窗缝看到此景的兰香,心下一片灰凉,原来,他还是好色的,那些温柔,不只对她一人,还对她的妹妹,兰朵更是如此。
兰香生平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苦涩,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的于采莲,何以会对于采荷那样的愤恨,任何东西都可以与妹妹分享,只是这男人的爱,分享起来却是如此的焚心,自己,该如何是好?
该恨吗?能恨谁?
恨妹妹?她怎能恨那个一向维护自己的亲妹妹?
恨夫君?她怎能恨一个对自己爱护有嘉的好儿郎?
一滴眼泪顺着兰香的眼角流了下来,怕丫鬟看见,将整 个头都掩在了被子里,不一会儿,泪水便打湿了枕头。
毫不知情的鱼白一脸忧色的直接走到兰朵的榻前,拎着兰朵的耳朵,疼得兰朵唉呀一声跳起,头又磕到了床帷,痛得叫的这样一个惨烈。
好半晌,才一脸怨气的看着鱼白道:“‘姐夫’一连好几天不见影,一回来就是这样给‘小姨子’见面礼的?”
鱼白轻探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只玉髓,似玩物般的扔给兰朵道:“这个给你,打五只花色简单的玉簪子来,娘亲和你们姐妹一人一只,给我也留一只。”
兰朵喜笑颜开的接过小盒,又一脸警惕道:“为啥不交给我大姐,反而给我?”
鱼白撅着嘴道:“给你大姐,她能守得住?你倒是茶壶里煮饺子,让你吐出来会被你这只小刺猬刺得头破血流。”这也是鱼白只让兰香掌管药库,珠宝玉库却不给她的原因,甚至很少给她首饰。
兰朵一脸喜色,随即一脸怒色,气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有这么说‘小姨子’的吗?看在这玉是你给的份上,勉强匀给你一只。”
鱼白宠溺的揉了揉兰朵的头发,兰朵的头发登时一片乱,一脸狐疑的将玉髓推回来道:“你为何要对我们姐妹这样好?你莫不是余桃?”
鱼白脸色一黑,重重的给了兰朵一个脑瓜崩,气愤道:“浑说, 小丫头知道得不少,什么余桃、断袖、龙阳的,本大管家有心上人的,端端正正的男人。”
“哦。”兰朵放下心来,随即不忿的突然用手指头回弹了鱼白一个脑瓜崩,神色嚣张道:“本姑娘比你年长,什么小丫头,你才是小丫头!!!”
不及鱼白傻傻的反映,兰朵与之前判若两人,神色静默的将玉髓盒子收了回来,仿佛打人的不是她一般,这变脸的速度让鱼白都有些乍舌。
想了半天措词,鱼白叹了一口气道:“兰朵,我瞒着你姐来,是有事先和你知会一声,免得你这个脾气,吓坏了兰香。”
兰朵一脸狐疑的坐直了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