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打得累了,从鱼棠怀里抽出两只绣花鞋,见原来脏得不像样子的绣花鞋已经被洗得干净如新,再见鱼棠脸被打得如同猪头,心理又被愧疚填满,讷讷的站起身来,扶起鱼大娘道:“大娘,对不住啊,刚才是在屋里睡迷登了,脑子不转个儿,手也不听使唤。”
这个理由果然够奇葩,睡觉睡迷糊了就要暴打别人?
人群中不知谁先起了头,随即一阵爆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鱼棠拖着受伤的脸,一只腮大、一只腮小,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走到兰芽身前,含糊道:“娘子......”
兰芽拳头再度扬起,鱼棠很没骨气的脖子一缩,喃喃转头对鱼大娘道:“娘,子棠还没*好悍妇,待*些许时日 ......”
兰芽眼睛一瞪,觉得对他说话还不同对牛弹琴,干脆转向鱼大娘道:“鱼大娘,我于兰芽对天郑重发誓,我与鱼棠、鱼秀才没有任何刮割,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请不要再四处散播,败坏我于兰芽的名声了。”
鱼大娘唉叹了一声,自己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轴太拧,一条道跑到黑,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王安世笑得肚子生疼,还没见过这么拧、这么轴的人,如果啥差使落到他手里,倒是不担心被他人收买了。
鱼棠自此在王安世头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登上大宝之后,真的启用了鱼棠,让他做了管银库的小吏,在他有生之年,银库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失窃或被贪污。
让王安世唯一遗憾的是,因为此事,萧然时不时就用话敲打自己,让王安世管好鱼棠那张破嘴,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对他的孙子说起自己与南萧王妃的“风流韵事”,这让萧然怎不气恼?
兰芽终于长嘘了一口气,朱唇轻启道:“这下,再也不怕他败坏我名声了。”
萧然和王安世一脸的怪异,殷如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兰芽,现在的你,还有名声可言吗?我得早来提亲,要不然,俺娘又该反对了,如此飙悍的小姨子,这姐姐......”
兰芽的眼光向四周群众看了看,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登时捂了脸,眼色闪躲着又去领吃食、取被子去了。
只有萧然的猪蹄成了滞销品,无人来领,想及昨日自己提到想吃猪蹄子,兰芽递给萧然自家盆子,眼睛一翻道:“幼稚!!!”
先前被萧然说“幼稚”的殷如泰登时鼓起双掌,感叹萧然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萧然将好几只猪蹄子装进了盆子里,又将匕首递还给兰芽道:“分猪蹄子挺好用的。”
兰芽毫不客气的收了匕首,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道:“杀人也挺好用的。”
说完,不理会几人,头也不回回了屋子。
王安世摇头晃脑道:“卓然还未*好悍妇,待*时日,定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岂不美哉?”
萧然向卓六挥了挥手,自己则从房脊一跃,回了内庄。
卓六则扯起一只猪蹄,吃得山响,挥动着手里的猪蹄道:“快来领啊,香味居的猪蹄......”
卓六登时被围堵里起来,中间夹杂着鱼棠的怪叫声:“别抢,这是我用命、用媳妇换来的猪蹄......”
只是,声音淹没在人群中,哪里还听到支言片语。
傍晚,鱼棠正在自家棚子里啃猪蹄啃得山响,满意的咂巴着嘴,今日是他吃得最饱的一天,娘亲的病也有了起色,只是被于姑娘退了亲、自己被爆打的事不太好。
一滴雨滴落了下来,鱼棠的鞋子是破的,大脚趾裸露在外,雨滴正好落在大脚趾头上,丝丝的凉。
鱼棠忙将脚向棚子内缩了缩,内心无比感叹道:人生不如意事之十之八九,被爆打、被退亲,现在又加上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鱼棠啃猪蹄有些渴了,拿起竹筒,却发现水也告罄了,正感叹着不如意又多了一样,一眼瞟见娘亲躺的棚子处有处露雨的,忙将娘亲与自己调了个位置,自己坐在漏雨处,丝丝的凉雨,渗进了衣裳里。
鱼秀才迂腐的脑袋突然灵光一现,张开嘴巴对着漏雨处,接着雨水喝起来!!!
鱼秀才喝得饱了,竟然呵呵的笑了,觉得不如意事一下子去了两件,自己还真是聪明绝伦!
一下子笑得狠了,扯的眼角伤处发疼。
一只小脚呈现在眼前,鱼棠顺着纤细的脚趾向上看,细棉的天蓝色裤角被挽了几挽,纤细的脚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展示在眼前,那样白晰,那样美好。
鱼秀才登时捂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兰芽觉得自己脑子犯抽了才会担心鱼棠的伤势,今日爆打鱼棠有两个原因,一是真的被鱼棠气到了,另一个则是无奈之举,她摸不清萧然的底线,吃不准萧然会不会真的杀了鱼棠,与其被杀,不如自己先爆打出手,也算是救了鱼棠一命。
动手打完了,看到鱼棠的猪头样子,兰芽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哪里是有两个原因,分别就是自己想出口恶气,所以手上也没了准头。
兰芽有些担心伤势,便来看看鱼棠。刚走出来,便下起了绵绵细雨来,怕裤脚湿了,兰芽便挽了裤脚,顶着细雨来到鱼棠所住的棚子。
驻足眼前,正瞧见鱼棠接着雨水喝、一脸幸福的样子,嘴角不由一扯,扯出一个细微的笑纹来,这个鱼棠,心还是满大的。
正微笑着,鱼棠就发现了自己,只是看到自己的脚踝,就大叫着“非礼勿视”!
兰芽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鱼棠果然有本事,有分分钟气死人的本事,诸葛亮气周瑜不及其万分之一。
兰芽将怀里的药扔到草垫子上,眼色如墨道:“我托人跟吴丞驿说过了,泉水村的村民不多,你可以搬到泉水村的屋子里去住,千万别惹事儿,再被泉水村的村民赶出来,我也没办法了。”
鱼棠心情激动的摊开手掌,再向头顶上方看时,哪里还有兰芽的影子。
鱼棠嘴上的笑纹越来越大,望着细密的雨丝,开心道:“娘,于姑娘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鱼大娘看着如同魔怔的儿子,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她在感叹什么。
第三日,朝廷从南萧调来的赈灾的粮食终于到了,吴丞驿心终于落了底,再也不用看这些低人一等的商贾的脸色了,也可以溜须一下龙门县新上任的县太爷。
县太爷是个勤政的,来此的第二日便来义庄看灾民,在夹道欢迎的灾民人群里看到兰芽的时候,双方俱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会遇到彼此,而彼此的身份,亦是如此的玄妙。
付良衡,谢知府的亲外孙,于采荷的第二个男人,如今的县太爷;
而于家和兰芽,显而易见,成了受人救济的灾民。
张氏一张老脸千朵万朵桃花开,笑得嘴巴似是含了蜂蜜,说什么也闭不上了。
想要拦住付良衡,却被官差隔于外层,近不得身;
想要喊叫,张氏必竟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知道富贵人家阴晴不定,很可能因丢了脸面而翻脸无情,将自己爆打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直到付良衡身边人少的时候,才偷偷跑到近前,向付良衡畏畏缩缩的招了招手,付良衡却是连头也未抬,理也未理。
张氏的认亲计划就此宣告难产,又不能与付良衡闹得太僵,气得她一甩袖子回到了屋里,生着闷气,冥思苦想着如何认亲,好做县太爷的丈母娘。
不知道付良衡是怕张氏捅破了他与于采荷的难堪关系,还是公务缠身,总之,将粮食做了交接后,打着官腔向吴丞驿交待了几句,便行色匆匆的回了县衙。
吴丞驿将建皇陵所欠的各家银子按册付了,又将粮食发放到户,每户不多,只有几石粮食,要吃到明年开春,人口少的尚且按粒数着吃,人口多的只怕要另寻出路了。
幸好每户另外又得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说白了,就是明年开春建房子的钱,以现在物价的水平,估计都得换成吃食度日了。
于家的银子和粮食又如同未分家之时,全都落在了张氏的手里,张氏仿佛又找到了自己当权时的风采,嗓门提了八度,将盆子敲得山响。
从付良衡将赈灾粮食送来,兰芽便知道,到县城的桥肯定是修好了,红杏的身体也养过了月,便萌生了到县里过活之意。
只是,还未等实施,便被另一件事阻了去路,也使她悔则晚矣。
从付良衡将粮食送到,吴丞驿将粮食分发到户之后,各家开始各起炉灶做饭,没过两天,便有人出现腹泻症状,吃了果子的草药得到缓解,下午的时候却又开始反复,一家如此,逐渐家家如此。
连红杏、刘寡妇亦是如此,果子和兰丫束手无策,兰芽登时慌了,忙去内庄找萧然,让明轩来瞧病。
来到卓家才愕然发现,老王妃也出现了病征,明轩整日埋在药室里,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对应之法。
第五日,患症的人开始出现癔症,胡言乱语。
所有人意识到,这种病症是可以传染的,灾民疯也似要离开义庄,却发现,义庄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新任县太爷调动的官兵包围,不准进,亦不准出。
登时慌乱成一团,各村的里正也压制不住这些恐慌的人群。
到最后竟然发生了激烈冲突,被官兵用枪杆子挑死了两个带头的,挂在外面的树下,这才吓退了惊慌的村民。
张氏每天以泪洗面,骂付良衡铁打的心肠,连他岳父老泰山都敢圈着不放,本来想大闹一场,见庄子口树下吊着的脑袋,又灰溜溜的回屋里,继续破口大骂。只是,声音杳杳,庄子外的县太爷是丝毫也听不到了。
申请外援无效,兰芽无法,只好与各村里正商量着,用她所知道的一切方法采取自救措施。
将放棺材的屋子收拾出来,用草木灰消了毒,在棺材上铺上干草,做成简易的床铺,专门隔离感染了病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