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光手掌高高抬起,却没有如期落在兰芽的脸上,而是被鱼棠的手臂挡住,打起了一道红印子。
鱼棠气愤的一挺胸脯道:“休得无理,吾与于姑娘清清白白,即使有情有意也定会尊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抬大轿,明媒正娶......”
“鱼棠!!!”兰芽真想给他个大嘴巴,不,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是在地下河脑袋进了水了,还是爆炸时将屎炸进了脑袋里,怎么会惹上了这个坑货,明明挺好解释的事情,他这么一搅和 ,果然变成了一塘浑水,越来越浑了。
于三光冷冷笑道:“说你小姑不知自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为了小白脸子,上赶着给治病、送鸡蛋,家里的银票是不是也偷偷送了?既然如此,我于三光成全你,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孽障,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
于三光一脸愤恨的走了,留下一脸神伤的兰芽,无数次与于三光发生冲突,无数次的嫌隙与伤害,于兰芽甚至做梦都梦到过,于三光会有一天不认自己这个在他眼里忤逆不孝的女儿,知道有一天会发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早,自己刚刚九岁,他就决定不认自己了,他,何其忍心。
兰芽神色忡忡的往回走,却觉得不知如何解释,又向回走,又不知何去何从,鱼棠小心翼翼的捧着三颗未吃的煮鸡蛋,递到兰芽面前道:“对不起,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浓情厚意,偷偷将鸡蛋拿给我娘,我与你之事,待我禀明我娘,再.......”
兰芽一巴掌将鸡蛋打落在地,一巴掌恶狠狠的打向鱼棠,却是打了个空,鱼棠已经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着地上碎成几瓣的煮鸡蛋,嘴里还不住的碎碎念道:“五谷六畜,皆为不易,当以据食简居......”
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兰芽的影子?追至院门,没有,追至于家村所在院落,仍为不见,只好忧心忡忡的回了院子,将碎鸡蛋洗了洗,放在碗里,温柔的喂着鱼氏吃。
房顶上,兰芽的头疼终于缓解了些,老虎豺狼不怕,她竟然栽在了一个叫鱼棠的迂腐书生手里,还要靠上房才能躲过,这要是让萧然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才怪。
兰芽坐在屋顶上,观看着远山青黛。洪水来得快,去得却不快,将所有的生物都洗涮了一通,树木还是那样葱郁,鸟儿还是那样欢唱,人们却独独承受着灾后的悲伤。
待洪水退尽,村子便会进入重建,如果不及时重建,只怕,六个村子的村民们再也回不去了,可能,那里已经成为了动物的乐园。
屋脊的背侧一方,便是卓家的内宅,肃然而静默,与屋脊这方的热闹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人,正在院子里舞剑。
深蓝色的外袍,闪亮的剑柄,长长的墨发,在假山前身影绰绰,英姿翩翩,身姿如谪仙,动作若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是卓萧然吗?近一个月未见,他的府邸还没有修缮完成吗?留在这里,他就不怕危险吗?
是卓萧然吗?近一个月未见,他的武功怎么多了这么多繁复的动作?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中用。
兰芽正魂游天外,只听身边一个愉快的声音道:“猴子,舞的好看吗?表少爷如果知道你看得痴了,不得高兴得吹嘘一个月。”
兰芽眉头一锁,见是卓六安稳的坐在自己身侧,嗔责道:“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卓六抚了抚剑,一脸得色道:“猴子,你这是在夸我轻功好吗?我在巡逻,发现了你这个偷窥的,是不是应该扭送到少爷面前领功啊?”
兰芽颇为不屑道:“你以为你主子是殷如泰,抓到我还有赏银拿。”
卓六点头称是,抚着凸显的双下颌道:“是没赏银拿,不过少爷一高兴,赏个烧鸡烤鸭总还是有的。”
兰芽眼睛一亮,谄媚的将双手递给卓六道:“原来,卓府的伙食这么好?多我一个囚徒也不算多,管饱就成。”
卓六的眼睛仿佛惊到了地上,滚了两滚,又被人踩了两脚,谄酸捏醋道:“猴子,你是在开玩笑吗?虽然你掩人耳目住进了义庄,但你可是有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厨艺又超群,若不是主子拘着不让随意走动,我早就去你那里蹭吃蹭喝了。”
兰芽惊得忙捂住了腰封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五万两银子?你是踩好点儿准备捞一票吗?”
卓六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猴子,你在义庄从龟小白壳里拿银票的时候,不仅我看到了,连少爷也看到了。”
兰芽心下稍安,看来,除了银票,那封信他们还不知道,上次萧然问自己如何知道孟怀是坏人的,兰芽推说是从被捉的孟怀手下得知的,信的内容却是犹豫着没说。
兰芽看着满面油光的卓六,眼珠一转笑道:“六子哥,商量个事儿,卓府的伙房在哪啊?”
卓六身子一抖,以他的经验而论,凡兰芽叫他“六子哥”时,准是让他干什么缺德的事儿,未等兰芽说完,直接将头摇得如同得了帕金森。
兰芽头低得如同霜打的茄子,肚子里适时的响起了咕咕的叫声音,兰芽索性两眼一翻,装着昏了过去。
卓六一下子跳得一丈开外,叫道:“讹人了,我可没打你!”
半天没见动静,卓六想要抱起兰芽,又想起少爷要扒自己皮的警告,忙缩回了手,一跃跳下了房,向内宅飞奔而入。
“北京烤鸭、蒙古烤羊腿、湖南红烧肉、小鸡炖蘑菇.......真香......”兰芽吸了吸流淌出来的涎水,手在空中不住的抓着,抓到了一只“连皮带骨”,放在嘴里就舔了起来,咂巴咂巴味道,很不满意的嘟喃道:“这猪蹄子不入味,还没卓五的好吃。”
“猪蹄子”登时抽离而去,兰芽疯狂的抓道:“别跑,猪蹄子没味也是肉啊!!!”
两只“猪蹄子”登时爬上了兰芽的脸蛋上,一面一只,用力的捏了一把,兰芽登时被掐醒了,看着眼前放大的少年的脸,迷糊道:“你怎么在梦里?”
狐疑的看着少年手背上发亮的口水渍,思想登时回笼,讪笑的扭了扭头,少年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又掐了两下,才皱着眉头道:“你不是不肯吃一点亏吗?怎么饿瘦成这个样子?你的银票是纸片子吗?不知道买来吃?”
兰芽扁扁嘴道:“怪我喽?现在是灾年,商贾都想奇货可居,或囤着自家过活。你有权有势,可以强买,我是平头老百姓,人家不卖给我我还能抢怎么的。”
这倒是萧然未想到的,他从小就经历着朝堂的波云诡变、口蜜腹剑,但却衣食无缺,更不知道还有趋炎附势一说,自然不知道光有钱也不一定能办成事的。
少年讷讷的站起身来,白色的衣襟上,可疑的湿了一大片,皱了一大片,上面亮亮的痕迹,和手背上的痕迹竟是出奇的相似。
兰芽见少年莫名其妙的走了,高声喊道:“卓大少,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能不能赏个猪蹄子?!”
己走出门外的少年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一柱香过后,少年重新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外袍进来,丫鬟蝶儿陆续端了几个盅盏上来,看在桌前。
兰芽喜笑颜开的一跃而起,哪里还有饿昏的样子,一下子窜到桌旁,在见到桌上的吃食时,脸再度皱成了小包子,委屈的看着萧然道:“卓大少,我是饿昏的老虎,如此的吃食,你确定?”
桌子上的吃食不少,却是青菜瘦肉粥,咸鸡蛋,拌小菜,素得兰芽几乎要发飙了。
少年戏谑的看着眼睛喷火的兰芽,淡然道:“饿没饿晕我不知道,睡得和猪一样我倒是瞧见了,醒来就要啃猪蹄子,你这样吃你的同类,好吗?”
兰芽小脸登时塌了下来,缓了口气道:“卓大少,山上那么多的野兽,你的护卫随便打下来几只就够你吃几天的了,若不是家里人不让我出去打猎,我何必饿成这样,还被鱼棠那个家伙气得半死。”
“鱼棠?”少年的眼睛登时眯了起来,如同山上觅食的野兽一般,转而如沐春风的笑道:“丫头,过满则亏,你的胃空了许久,若是一次性吃得太多、太荤,身体会受不了的,再说,这里谁说没有肉,这不是肉吗?”
少年挑起粥里只有小指甲大小的肉块,傲娇的模样,好似他展示的不是一块肉,而是一头大母牛,还是揣着崽的那种大家伙。
兰芽想想也是,吸吸溜溜的吃光了粥,小眼睛放光似的看着萧然,讪讪道:“我送人送了五枚鸡蛋,被于三光骂了,我得补回去。”
少年神情淡然,指了指西脚门处的一座稍矮些的房子道:“那里是伙房。”
兰芽知道这是少年准许了,兴冲冲冲进了伙房,边走边想:“我只是要了鸡蛋,他告诉我伙房在哪里做什么?是想告诉我地点,让我时不时来偷吗?”
兰芽耸了耸肩,推开伙房的门,阵阵肉香飘荡开来,有烤鸭、烤羊腿、红烧肉.....菜色甚是熟悉,好像都是她梦里念叨的吃食。
兰芽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吃,也没有拿,只是拿了五枚鸡蛋,便匆匆跃过屋脊,回了家。
当着于三光的面儿,将鸡蛋放在筐子里,交到了海氏手里。
于三光神情木然,看不出高兴,亦看不出不高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