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蓝守海睡醒,已是隔天的午后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东方朔守在他的床边,屋里暖融一片,他看东方朔穿着一件月牙白道袍,鼻头冒着细细的汗,正支着额打着瞌睡,心里轻叹一声,这小子守在他床边做啥?难不成还怕他爬起来乱跑不成?
许是昨夜精神太过紧绷,所以一放松后,整个人就全然无力了!他闭上眼睛只觉眼皮沉重酸涩,嗓子发干,正想再睁开眼说话,就听到身旁的东方朔的声音。
“您醒了?可要喝水?”蓝守海闷哼一声,就听见衣袂窸窣声,接着是细磁轻擦声,注水入杯,跟着就是脚步走回来的声音。
“我扶您起来。”
东方朔把茶放在床边的高几上,坐在床沿撑扶蓝守海起来,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茶水,蓝守海才开口道:“得了,你一个王爷怎做得来侍候人的事,喊个小厮进来侍候吧!”
东方朔笑而未应,在他身后放上厚实的迎枕,让他靠坐着后,才道:“这儿不是咱们的地盘,让不熟的人来侍候您,小婿不放心。”
蓝守海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何处?”
“是傅老爷府上的别院。”东方朔边说,边朝外头扬声唤人送饭及汤药进来。“您先用饭,罗东大夫给您开了方子,亏得杨老大夫开的药芦什么药材都有,不然光是药引一项就让人费神。”
东方朔话声方落,罗东臭着张脸,手里端着药,他后头跟着一票人,任唯、陶然等人尾随在后,陶然和张龙端着放着膳食的炕桌,东方朔正想让他们把炕桌放在床上,蓝守海却瞪了他们一眼。
“老子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不在床上吃饭。要吃。咱到炕上吃去。”蓝守海骨子里还是京中贵公子的脾气,陶然他们不由望向拿主意的东方朔,东方朔却看着罗东,罗东见状点了头。“起来走动走动也好,一直躺着反倒容易气虚,久而久之人就更懒得动弹。”
任唯便指挥陶然他们把炕桌放到大炕上,罗东放下药碗,上前跟东方朔一起扶蓝守海起身。慢慢的把人扶到炕上坐定,罗东便坐在一旁伸手把脉,“有进步,这帖药再服个两剂,再来换药。”
蓝守海不噜嗦,端起碗来喝粥,清粥里飘着淡淡的药香,用过饭喝了药,他就问起前一晚的事情。
东方朔怕他精神不济,张口就道:“昨夜袭击他们的人。就是呼其图,来的人不多。大概二十几个,傅老爷的人前去收尸时,尸首已被野狼破坏的差不多了,他已命人传信回北胡,通知北胡王此事。”
“哈达大将军其他那些遗部,都没有出现?”
东方朔转头看任唯,任唯清了清嗓子。“没有,王爷让傅老爷送消息去南猛,请他们注意这些人。怕他们找不着可落脚的地方,最后演变成在南猛、西猛两地打劫的马贼。”
“傅老爷是提议,由他向北胡王求情,赦免他们谋逆之罪,毕竟是哈达大将军领头的,他们身为部下,不得不从命。”陶然见大家都不愿提这事,便硬着头皮把这事说了。
蓝守海一挑眉,“不可能,谋逆是何等大罪,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已是犯了大错,北胡王不可能赦免他们这等重罪,若他们自愿回去伏法,兴许还能留些体面予家人。”
东方朔制止了还想再往下说的陶然,“若他们真成了隐患,势必成为西猛王心里的刺,也会使得南猛与西猛之间的嫌隙越发严重。”
蓝守海嘴角含笑,“这才好,就是要他们双方斗起来,只要他们不平静,大周边境才能有平静日子可过。”
众人陪着蓝守海又闲聊了会,见他疲累的闭上眼,便识趣的起身告退。
东方朔留卫祥生在屋里侍候着,自己则去见吴木森。
吴木森就住在隔壁厢房,见他进屋来,吴木森羞惭的红了脸。“王爷真是对不住,我还是给您丢脸了。”
东方朔朝他摆手,“说的什么话,你一个人就诛杀他们十几个人,还说丢脸?”吴木森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说起来,吴木森太过大意,他扮伤员坐在马背上,后头控缰的亲卫骑术虽好,却不习惯前头坐着一个人,当呼其图带人冲过来时,吴木森左右开弓,内力贯注掌心,动作之快可谓行云流水般顺畅,可惜,杀完最后一个人时,后头的亲卫松口气的同时,忘了跟他打声招呼,就策马前行,吴木森就在毫无防备下,跌下马还好死不死的,脚膝盖撞上了被他痛宰而亡,倒在马匹附近的敌人头上。
杀敌时有多风光,受伤时就有多狼狈!
吴木森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这么倒霉!
东方朔得知他受伤,还以为是杀敌时所受的伤,倒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般才受的伤,让他除了咋舌之外,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见吴木森一脸羞惭,他只能好生安抚,令他好好养伤。
众人在傅家别院住了几天,蓝守海首先发难,他待不住了,想回家去。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大家归心似箭,就怕下起雪来,路途难行。东方朔也不放心慕越,尤其还有逆王在侧虎视眈眈,越想就越挂心,每晚夜不成眠,翻来覆去的把蓝守海吵得不安眠,最后把岳父惹毛了!直接踹他出房,自个儿另寻地方睡去,老子已经可以自理,不用你小子守着啦!
岳父大人有力气踹人了,东方朔自然是高兴的,忙不迭招来罗东,让他好好诊视一番,确认可以启程返家,他立时把傅老爷找来,让他寻来安适稳定的马车,傅老爷费了姥姥劲儿,才找来一辆令东方朔勉强满意的马车。
等到启程那天,傅老爷在南猛的探子送消息过来。
南猛与西猛开战啦!
蓝守海忍不住关心了一下,傅老爷便把事情说给他们听。
原来哈达遗部分裂为二,一派主张回北胡去,家人都在北胡,他们想回家。另一派则是想在西猛与北胡交界处,寻一处草长马肥的好地方落户为安,这本没什么,只是他们相中的地方有主的。
那主来头还不小,是西猛王继妃的家族所有,这下子双方便打了起来,西猛王继妃娘家自家里出了个王妃之后,在附近部族眼中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会先供上来巴结他们,十几年下来,他们习于众人巴结讨好,原本也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如今都成了脑满肠肥身手迟顿之人。
这一打起来,立时居于劣势,向附近的部族求援,却无人愿伸出援手,原因无他,那附近各部族对他们长期以来。对各部族予取予求的嘴脸厌恶了!如今有人狠狠的替他们出了口气,谁还理会他们。
这家人也不是好惹的。虽然拳脚上比不过人,但他们上头有人啊!一状告到西猛王那儿去,为了突显自家的委屈,负责去见西猛王的几个老人都是能言善道的,三言两语就把祸头引向了南猛及东猛。
若非南猛王多事,东猛王妃插手,北胡公主阿月娜早就香消玉殒了!事情发生在南猛地头上。此事应该是东猛王妃吃挂落,怎么会落到莎莎儿头上呢?说到底都是东猛王妃的错,而东猛王妃是南猛王孙女。由此可见南猛王对西猛一直处心积虑不怀好意的。
西猛王妃又在丈夫面前哭诉女儿的委屈,东猛王是个好美色的,莎莎儿美则美矣,却带来不少麻烦,那比得上东猛王妃给他的那几个新美人儿!莎莎儿嫁过去还不到一年,就失宠了,连孩子都没怀上呢!
西猛王被这么一哭一闹,火气上了头,不顾世子反对,亲自领兵攻打南猛。
众人听了咋舌。“这是才开打?”
“还没开始打,西猛王的大军正南下往南猛领地过来,我是在想,是不是要趁现在,你们多带些猛族的绣件回宁夏去,说不定接下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进不了货了。”
任唯和纪峦两个忍不住翻了白眼,东方朔和蓝守海却不约而同的道:“看能进多少就进多少,等他们一开打,也不知何时能休战,你看能进多少就全进了吧!”
傅老爷笑呵呵:“小的也是这么想,这就立刻让人再追加订单去。”
任唯摇头道:“将军有一大家子要养,操心这些阿堵物,自无可厚非,怎么王爷也这么计较?”
东方朔微笑耸肩回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我家大业大,怎知我养活这些人就轻松自在了?”
蓝守海见东方朔懂得经济,倒是眉开眼笑,“上回你以不养闲人为由,把内府的宫女退回去,皇上可为此训斥你了?”
“幸而那回十一皇兄立了大功,把这事揭了过去,父皇就不了了之了。"想到京里父皇可能因慕越有孕在身,无法侍候他为由,又赐美人给他,东方朔就觉头痛。
蓝守海看他伤脑筋,但笑不语,扶着卫祥生的手慢慢的上车去了。
东方朔犹在原地伤怀,其他人不好提醒他,只得呆立原地面面相觑,就盼王爷快快回神。
蓝守海在车里坐定,还不见东方朔上车,示意卫祥生出去探看,得知他还傻站在那儿,不由没好气的喊道:“你小子再拖拖拉拉的,可不要回去,慕越已被人气着了,要是她因此动了胎气……”
外头东方朔一悚,回过神来急急往马车来,还没坐定,他便大声嚷着,快走快走,要是迟了可就不好!
马车外头大家看傻了眼,几曾看过玉树临风如天上谪仙似的王爷,有这般慌乱的行径?
众人噙着笑,启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