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夫妻到汾王府时,汾王府前车水马龙,东方朔挑帘看了一眼,沉着脸放下车帘,慕越轻拍他的膝头。
“别自责了,你也不想他出事的,谁让他逞强?”东方朔点头,但神情依旧沉凝,慕越看着也不多劝了,他心里那关自己迈不过去,她再多费唇舌也无异,反只惹他对自己不悦。
“我怎么没料到他不会坐以待毙。”
慕越听到这话,反笑出来。“他又不是根木头,怎么会乖乖的任人宰割呢?”
东方朔闻言一震,“是吗?”
“是啊!”慕越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么浅显的事,他怎么会没料到。“汾王是个人,遇到危险,他怎么可能不想法子逃呢?”
东方朔张口欲言,一时间却不知能说什么,只得吶吶的闭嘴,慕越想了下,试探的问:“你不会是想,他平常养尊处优惯了,遇到事情都是宫人、侍卫出面处理,这次遇到危险,他应该也是如此,等着人去救吧?”
他尴尬的咳了两声,“原是这么想的。”
慕越笑着侧首瞧他,原来阿朔也会难为情呢!她还以为他像神仙一样,都不会犯错的,就算做错了,也不会表露出来!“瞧什么?”东方朔又咳了两声,“快到了,一会儿进去,多看多听,别多嘴。”
“嗯。知道。”看他故作镇定,试图粉饰太平的样子,慕越怕他恼羞成怒,面上恭顺的应了,心里却在大笑。
东方朔莫可奈何的叹口气,这事是他失算,他是真的以为汾王那个脾气,应该会乖乖等人去救才是,他的双腿因未对症下药,虽后来及时延医。但伤害毕竟无法完全消除,遇到危险,他怎有能力脱困?
不过很显然,自己低估了他。
车行至汾王府仪门,东方朔下车后扶着慕越下来,晋王笑盈盈的站在车旁,“十二皇弟真是体贴。”
“七皇兄。”东方朔与慕越一起向晋王夫妻行礼,晋王妃上前挽着慕越的手。“咱们别理他们。”妯娌两自行上了汾王府的青帷小车,晋王笑着拍拍东方朔的肩头,“你这媳妇倒难得,竟能入了你嫂子的眼。”
“七皇嫂很挑剔吗?”东方朔与他闲话家常,就是不说汾王的事。
晋王亦然,明明兄弟两都是为探望汾王而来,却都不提汾王的伤势,只胡扯着家常。
来到正院,由内官领着他们进屋,正房堂屋里坐着满满的人。老老少少见晋王、顺王进来,连忙起身相迎。慕越与晋王妃站在丈夫身后,与他们见礼,慕越听到东次间里,隐约传来女眷们说话的声音,心想女眷大概都在次间吧!正想问晋王妃,是否要过去东次间,晋王妃就低声对她道:“也不知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就这样坐在正房里?”
慕越不明其意,眨巴着眼睛回望她,晋王妃正想回答。就见晋王朝她们示意,她忙拉着慕越跟上去,进了西次间,这里安静多了,只有几个宫人低眉顺眼的站着,内官领着他们进西梢间,汾王就安置在西梢间南窗的大炕上,只见他脸上、手上都缠着布帛,双足露在被褥外头,也是缠着布帛。
汾王妃原坐在炕沿,看到他们进来,起身相迎,只见她脸色苍白眼角泛红,装扮素净的亭亭而立,那单薄的身姿坚强的挺立着。
“十一的情况如何了?”
汾王妃没有回答,只转头看向一旁的御医,那白发、白胡子的老御医缓步上前,为两位亲王说明汾王的伤势。
听完之后,晋王、顺王不禁眉头深锁,老御医见状,忙又道:“两位王爷不用担心,汾王爷虽然还昏迷着,不过这也是好事。”
“好事?人昏着没醒,怎会是好事?”晋王大声反问。
“这,汾王爷手脚皆有烧灼之伤,此伤疼痛异常,若是人清醒着,难免伤痛难耐而……”
东方朔看着因疼痛而不时呻吟的汾王,似没有听到晋王与御医的对话,慕越走上前,握住东方朔的手,良久,东方朔才重重的舒了口气,转头对汾王妃道:“十一皇嫂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夫妻帮忙的,请只管开口。”
汾王妃怔怔的点了头,目光落在他们夫妻交握的手上,想到丈夫昨日失约,撇下与她的约定,带一名宫女与人相约出游,不禁怒火中烧。
送走了老御医,晋王此时也转过来,对汾王妃道:“弟妹还请见谅,父皇命我等查明此事,还请弟妹命府中众人集合,好让我们的人查案。”
犯事的人,皇帝已确定是逆王,但外头的人不知道,也不能让外人知道逆王还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显得皇帝的人太过无能,放纵逆王在外未能及时逮捕,还让他肆无忌惮的绑走汾王。
京里开府的皇子不止汾王一个,为何逆王一出手,就是针对汾王?是否因为汾王夫妻有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府中无主,底下的人被人收买威胁了?且,汾王原本要护送妻子出门的,临时改了主意,带着宫女轻车简从出游,就这么巧?被人逮着机会掳走?这要没有内神通外鬼,如何能得逞?
汾王妃点头,问:“昨日随侍王爷出门的车夫、侍从呢?”
晋王摇头。“他们都被杀了,那个叫玉荷的宫女也被杀了。”
汾王妃道:“此事若有内贼,玉荷应是其中之一。”她抬手揉着额角。“王爷因她才会临时兴起要带她出游。”
晋王与东方朔交换了一眼,“还请皇嫂命人带我们去问话。”
汾王妃便让人带路,领晋王和顺王去问话。
晋王妃拉着汾王妃坐下,“你吃东西没?”
“没,吃不下。”汾王妃看着躁动不安的汾王,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怎么成。”晋王妃命人去准备吃的来,又问汾王妃:“外头坐着那些,都是何人?怎么让男人进到内院来?”
汾王妃一脸茫然,“什么男人?”
晋王妃朝外头呶了呶嘴,“老老少少坐了满当当。你不知?”
“我哪儿有心思。”汾王妃摇头颓然道。
慕越记得她母亲是长庆郡主,外祖是卫王,可外头坐着的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宗室,看起来反倒像是些商户人家。
“外头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慕越招手喊来个小丫鬟问。
“说是丽嫔娘娘的娘家人,什么七大姑八大爷的,沾点亲带点故的都来了。”小丫鬟有些瞧不上那些人,面带鄙夷的道。
旁边的一名大宫女斥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慕越抬眼看了她一眼。大宫女一凛,忙低了头,“内院的总管就这样把人带进来?”
“打头的老爷子塞了银子给领路的管事媳妇,要她领他们过来的。”小丫鬟颇为气恼,飞快的抬头睃慕越一眼,见她并无不悦,又低下头道:“奴婢还听到跟来的几位姑娘说话。”
晋王妃也来兴趣了,问:“她们说什么了?”
“她们有抱怨的,也有艳羡的。”
“抱怨什么?”汾王妃倒是不知外头来了什么人,听慕越与小丫鬟的对话。不禁有些来气。
小丫鬟没想到汾王妃会开口,愣了下。见汾王妃面一沉,忙忙开口道:“她们抱怨说,也不知咱们王爷救不救得回来,就算救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看,万一成了鬼面,就算给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也不想留下来侍候王爷。”
汾王妃怒极反笑,“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竟是打算送人进府来当……
“还说了什么?”汾王妃深吸口气,镇定了情绪又问。
小丫鬟怯怯的看了晋王、慕越一眼。不知该不该说,汾王妃斥道:“还有什么,快说!”
小丫鬟被吓得跳了一下,伸手按着胸口,回答道:“没了,没什么了,只是有位小姐嘲讽那抱怨的姑娘,说王府虽富贵,但就算她进门侍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顶头了也不过是封个侧妃,难道还能越过王妃去不成?”
晋王妃无声的叹息,慕越无言的看着小丫鬟。
汾王妃倒是被气笑了!
“真是,这都是些什么亲戚啊!”
丽嫔出身不高,其父是家族里,难得几个书读的好的,虽然考上进士,在朝为官,但他不喜钻营,就算女儿当上了皇帝的嫔妃,还生了个儿子,但女儿不受宠,皇帝儿子比女儿还多,东方家的血统、体质都好,除了大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命薄早夭,其他皇子都平安长大。
汾王上头有出色的兄长不在少数,丽嫔的父亲看得清,也懒得帮女儿、外孙去争,只想外孙将来当个富贵闲人,然后能帮扶外祖家一把就好,不过他无心,不代表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如此。
早在汾王开府时,他们就想凑上来了,只是苦无机会,后来两夫妻又出京去,大家就捺着性子等,反正这么多年都等得了,这几日等不得吗?没想到汾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头回领差办事就大大露脸,回京后,一跃成为皇帝宠儿,连太子都被比下去了!他们便急了,连着几日来访,虽被迎进门,但日日到访者众,他们就被冷待了。
没想到汾王出事,他们急急忙忙又凑上来,连来了几天,到底有了相熟的人,汾王妃又忙着无暇它顾,才让他们有机会来到正房待下。
“一样米养百样人,亲戚间走动是正常,不过这儿毕竟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晋王妃提醒她,汾王妃点头谢过,她家虽只是鸿胪寺主簿,但她外祖父可是卫王,那也是宗室啊!怎不知权爵之家讲究什么,当即命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请贵客们到外院奉茶。
嬷嬷们去了,只那领头的老头子不肯出去,方才训斥小丫鬟的大宫女在里间听着外头的对峙有些焦急,汾王妃冷冷的看她一眼,道:“你去,对那老丈说,王爷伤重,我杂事缠身,外院时不时有客来访,难免招呼不周,他既是王爷的表舅父,便烦他相帮招呼客人吧!”
那大宫女笑着应下,忙出去与那老头子这么一说,那老头子讪讪的应了,带着领着小辈们去了外院。
“让你们看笑话了!”
“浑说些什么,你啊!别光顾着他,也得把自己照顾好才是,可别他好了,你却倒下了!”
“我知道。”汾王妃郑重谢过,晋王妃与她家常几句后,就与慕越起身告辞,“嫂嫂不等王爷他们?”
“不了,他们办正经事哪!我们只放心不下你,你忙吧!我们再坐下去,你事儿又忙不完了。”
汾王妃也不跟她们客气,将人送走后,她身边的嬷嬷不禁叹道:“人家这才是真心为您想的。”
“嬷嬷真好哄,这就真心为我想了?”
“至少比那些个赖着不走强啊!”
汾王妃想到东次间里的人,头痛的点头同意。“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