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林县县衙与乐校共几十人,听宜兰县令态度傲慢,语带不屑,早就心中恼怒,可偏偏发作不得;此时见蒋县令与他杠上了,虽觉过瘾,也都隐隐替县令担心。
这赌胜算不大啊,到时丢面又丢财,更惨!
县丞悄悄走过来,低声问吴灵均和杨活:“你们有胜算吗?”
吴灵均默不作声。心道:这种碰运气的事,你问我们有屁用!杨活则点头道:“赌,跟他赌!”县丞这才稍感安心,心道:最好别输,不然县令又该找我借钱了。
……
两名刻字师傅将两个名字都涂得只剩最后一点,只等下令就同时开光。
“蒋兄,你还在等什么?”赵县令催促道。
蒋县令眼不看他,暗吸一口气,沉声道:“开光吧!”
杨活眼见刻字师傅转过身去,笔沾银泥,两边衙役的手上也开始加劲,他也有点紧张。心道:听说活人刻碑折寿,我也不求‘乐生成鼎’,别折我寿就好……
随着刻字师傅的最后一笔,两个名字同时涂银完毕!
闪亮的光泽在五个文字上,逐一闪过,耀得众人睁不开眼!然后光芒一收,回复成原来的银亮之色,表面透射出一丝丝微不可见的光芒。
“噗”
四音公子吴灵均狂吐一口血雾,身体一软,昏厥了过去!
杨活只觉得浑身一震,双眼一黑,瞬时之间,灵魂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混沌一片,非光非暗,不上不下。
正不知所措之际,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银河,从上空倾泻而下!
这小小的银河,如流光泻玉一般,从虚空之中直落下来,杨活靠近一看,顿时大为讶异:这哪里是银河?它是由一个个发光的字符组成一片文字流幕!
“没”、“有”、“花”、“香”、“没”、“有”、“树”……
我去!这竟然是《小草》的歌词!
这些文字一个个就像跳动的小精灵,每个字跳动的幅度都不同,有的高有的低,有的急有缓,它们就这样构成了一条歌曲的文字溪流,丁丁咚咚向前流动着!
正在杨活觉得惊异之时,这小小的银河不再流动,而是悬在了半空。每个字符就像小水滴一样,彼此紧紧靠着,忽然之间你融我,我融你,最后融成了一个圆圆的大水滴!
拳头大小的水滴,如活物一般不断涌动着!
这时候,杨活才发现:这个水滴其实是草绿色的,表面之所以有银光,是因为它反射了别的光芒!他抬头向上方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个明亮的光球,透射着明亮的光芒!
那光球距离太远,像在百里之外,所以之前没有注意。
一念之间,已至近前。
这个只有乒乓球大的“光球”,是由近千根飞舞的金针、银针所组成,每根针上都刻着一个字!
有“母”,有“衣”,有“线”……
这是……《游子吟》的文字?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祝酒歌》的文字瀑布,它最后也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滴,不同的是它完全透明,没有带其他颜色。
而《在那遥远的地方》则很奇怪,它的文字是红色的,所以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瀑布,而是一片粉红色的流沙或迷雾!而且,它始终也没有聚成球状,就像虚空中的一盘散沙!
……
“杨生!杨生!杨……”冯校长急切地叫着,见杨活终于睁开眼,总算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有点头晕。”
另一边,好几个衙役将四音公子吴灵均搀扶到台阶处坐下,蒋县令在旁边递毛巾给他擦嘴,又送上水让他清口。吴灵均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露出一丝喜色,淡淡地道:“还好,没给蒋县令丢脸,我的乐鼎成了。”
蒋县令双手互拍,双目泛泪,激动地仰望天空,颤声道:“乐生成鼎,乐生成鼎哪!祖宗保佑,阳林崛起啊!”
宜兰赵县令也揖手祝贺道:“恭喜阳林县,恭喜蒋县令!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啊!”又转脸向冯校长揖了一揖,“恭喜冯校长!”
冯校长还了一揖,淡笑道:“客气。”
蒋县令跑过来,指着赵县令道:“别以为说好听话就会放过你,100两拿来!”
赵县令脸色阴沉,干笑道:“切,好像我出不起这100两似的,每年光是乐部拨发的扶助金都有2000两,100两算什么!”
乐部为了刺激后进县的积极性,只扶助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名,反而什么都没有。
“哎哟,赵兄你竟然拿扶助金来赌,胆气真壮啊!”蒋县令抓住了对方语病,趁机讽刺。
赵县令连忙自打嘴巴,向北方虚空揖了一揖,道歉道:“乐圣在上,小人绝无此心,只是对比而已!”又对蒋县令喝斥道,“你个狗屁小人,老子月俸比你多20两,还赌不起这赌吗?师爷,师爷!给我拿银票过来!”
师爷一路小跑,把银票送了过来。蒋县令伸手要取,却被赵县令抢先夺走。
“哼,见钱眼开啊你!你说鼎成就鼎成?总得验一验吧!”
蒋县令缩回手,冷着脸道:“我们堂堂的提招乐生,岂会说谎?你要输不起就直说!这荒郊野外的,如何能验鼎?”
“哈,那倒不怕,刚好我有准备验鼎钟。”赵县令一挥手,有手下拿了一样东西过来。
杨活好奇地看这物事,巴掌大小的小钟,钟壁极薄,黄铜制作,外表光洁明亮,看上去倒像一个大铃铛,只是中间没有铜舌。
“赵兄想得可周到,出行还带着验鼎钟!”
“那可不,既来贵县乐功园拜访,自然要多带乐器!”
四音公子吴灵均非常不情愿地用手提着钟环,伸长了手臂。赵县令的仆从,手持小木锤,在他的腹部轻轻一敲
“duang~”
又敲一下。
“duang~”
两声清脆的钟响,从小钟上传出来。
“赵兄还有何话要说?”
“输就输呗,有什么好说的!给你100两……”赵县令将银票向前一递,在蒋县令伸手快接到之前,手一松,银票被风吹走了,“哎哟,看你激动的,手都抖啊!哈哈哈!”
银票落在吴灵均身前,他看也不看一眼。杨活则弯腰捡了起来,送了过来。蒋县长有点尴尬,心道:杨活,你长点心吧!他把钱扔地下,我要是这样拿了,还有脸吗?
“大人,100两能养活多少人哪!这钱咱们花了,总比被狗吃到肚子里强!”
蒋县令闻言大乐,故意斜乜一眼赵县令的大肚腩,笑道:“杨生言之有理!”收了银票。
赵县令怒道:“好大的胆子,小小乐生竟敢对七品官员口出恶言,无礼之极!”
蒋县令顿时心中一沉,周围的人也是脸上微微变色。提招乐生仍是乐生,对县令不敬,按理要掌嘴……杨生却毫不慌张,揖道:“大人息怒,我是怕银票被那只野狗叼走了!”
大家顺着杨活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条大黄狗在碑石附近溜达。
“靠,竟然连野狗也能进来,阳林县乐功园真是毁了!”赵县令故作叹息,一脸讽刺。
“阳林祖辈以仁心待众生,不分身份高低;狗跑到别人的地盘撒野,那是狗之错,与乐功园无关。毕竟,狗眼看人低嘛!”杨活这话明显是在暗讽他们是狗。
赵县令明白这话没法接,气得冷哼一声。仆从捡了一块石头,把四眼给吓跑了。
“哼,看你得瑟的,好像你有乐鼎一样,学学吴公子,蹦这么高也不怕摔着!”
杨活道:“我不怕摔。”
冯校长拍拍他肩头,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乐生成鼎本就可遇不可求;以你刚才头晕目眩的情形推断,距离成鼎也不远了,当你正式成为歌者,刻名于郡乐功碑时,必会成鼎!”
杨活无所谓地耸耸肩。
其实,他早在吟唱《游子吟》那天,已经强行成鼎!鼎乃容器,无鼎如何容物?“慈母千针”虽无体却有形,需要有地方安放。那天他吐出秽血垢气,身体也已经调整过,只因当时性命攸关,错失了开启乐鼎的机会。
刚才刻名上碑,终于开启乐鼎,一刹之间,曲词成露结尘,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这才让他头昏眼花,几乎跌倒;如今,他乐鼎缓缓吸收着天地正气,精神也渐渐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