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队伍逐渐减少至四人时,倒数第三的蜂鸟再次于某个拐角逼近了一名曾经的同伴。
面对脸色青白、双目染血的蜂鸟,这人既惊恐又不甘,低呼道,“你疯了?!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啊!”
作为回应的是直刺胸膛的利刃,这名佣兵直接挥剑还击,三两招后,便剑断人亡。
这么一耽搁,后边快要跑断气的雪貂也趁机追了上来,但她还没能说上一句话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蜂鸟一巴掌抽倒在地。
“嗷!!……”
好在这会城卫军已经被彻底甩掉,不然这巴掌非得打出人命不可!
“搞什么啊!……”
翻滚过后,雪貂连忙挣扎爬起,一边呻吟一边举目四顾,可人家已经不见了踪迹,她只得挑了个可能性较大的方向跑去,边跑边低声咒骂,“小婊砸!……这巴掌本小姐一定要还给你!!……”
同一时间,前边的钢鬓已经窜入了一座大门敞开的单层民房中,呼呼两剑便处理掉了正准备出门的屋主及其妻儿,然后迅速关窗,等最后一个窗户被关好时,蜂鸟如期而至,金戈交击声再起。
双方相互之间算得上知根知底,钢鬓的实力更胜一筹,受的伤也不似蜂鸟那般复杂,所以在一攻一防的打斗中,前者犹有余力,后者却心余力绌。
钢鬓说了一大堆,既委屈难过又惊讶不解,在那种情况下,委曲求全才是唯一的生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直到蜂鸟因为体力不支而被摁倒在一张方桌上时,那些发自肺腑的恳求与解释都没换来该有的谅解。
两人四目相对,急促的呼吸都喘到了对方的脸上。
都说一吻解千仇,看得出来,钢鬓想要吻下去,但奈何蜂鸟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狰狞,若是被咬到,现在的局面定然会被打破。
“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既然我们都已经逃出生天,那无论之前如何怎样,都已经是过去式,我们抓紧神明给的机会重新开始不好吗?!”
蜂鸟森然冷笑,笑得咬牙切齿,“我不正在抓紧机会重新开始吗?!”
“你!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就因为那种事吗?如果是,那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将死之人,我管你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我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
“哈哈……你跟我解释?”
钢鬓脸色一僵,蜂鸟从来不听解释,越是解释,事情便越是糟糕。
“最起码你得有个理由吧,我们的爱有根有据,可你现在这种咬牙切齿的恨意根本就莫名其妙、不符逻辑!”
“对,我是不符逻辑,不似你这般早有预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都不该攻击铁贝大人。”
“什么叫我早有预谋!当时那种情况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多做沟通,不那样做铁贝和鳌针根本不会降,他们不降你也不会降,而且我不把握机会,机会下一秒就会被别人抢,抢走!我……”
话到一半,钢鬓的舌头便有些打结,眼前那张脸的表情实在太让人心寒,其实他也见过不少从猫爪佣兵手中活下来的女人,身心皆损的她们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之相比,蜂鸟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恢复成这样已然算是大幸,留下些许的病根理所应当。
或许……
应该先将对方控制起来,待其养好所有的后遗症再说其它。
思及此处,他开始缓和神色,片刻后柔声道,“蜂鸟,我们别吵了吧,先休息休息,然后我做东西给你吃,就做你最爱吃的煎蛋,好不好?”
蜂鸟仿若不觉,却也不用力挣扎了,瞪着一双眼睛也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暗中积蓄力量。
钢鬓又说了几句,本以为对方的情绪稍缓,正要尝试除去那柄削铁如泥的复合匕,却又被一声冷笑打消了满腔的希望。
“你不仅攻击了铁贝大人,还拿蝶翅挡剑。”
“我……”
钢鬓张着嘴,哑口无言。
“在更早之前,你甚至还怂恿雏菊去试探亚伦大人。”
“怎么,你想吞掉救我命的铁贝一伙吗?还是想将他们卖掉?”
“你竟然还想置亚伦大人于死地,但你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假名号吧?呵呵……关键时候便暴露本性的渣滓。”
“我不怪你扔我在东外城区,你应该是真的迫不得已、不知情,但在此之后,你有试探着打听过我的消息吗?照你这种性格,有的话会不说吗?所以没有对吧?”
“既然已经走了,就走得干脆点,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可你却想要毁掉我所需要的东西,你说你该不该死?!”
钢鬓咬牙皱眉、闭眼低头,看起来在皆力地抵抗着什么无法抵抗的东西。
蜂鸟又是一阵森冷狞笑,“我已经恢复了力气,你却神经紧张、肌肉酸楚,呵呵……,最好别松懈,也最好期待你已经全军覆灭的手下还能来帮你,不然”
话到一半,还真的有人伴随着一声大喊破门而入,“钢鬓!你在呃,你们这姿势……难道是又和解了?”
听这声音和语调,来的人是谁显而易见,正在对峙的两人骤然色变,此情此景,若是不加以引导,来人会做出何种选择、会帮助哪方还真是不好说,他们同时出声,都想要抢先占据“先入为主”的优势。
“雪貂!快来帮我制住他(她)!”
“……”
好不容易找对地方的雪貂愕然,蜂鸟和钢鬓却各自朝这边语调飞快地说了起来,前者大概是在细数对方的罪状,后者根本不解释,只反复强调对方误解了事情的原委,思维和逻辑也已经产生了混乱。
不等他们说上几句,左耳进右耳出的雪貂便捂着红肿的脸颊很干脆地做出了回答,“行行行,我明白了,连自己人都打,脑袋确实是不大清醒。”
蜂鸟目瞪口呆,钢鬓则惊喜莫名,并催促道,“对对对,你现在找条绳子来和我一起捆住她,她身上的伤口再不止血就得流成大问题!”
“好!”
雪貂连忙点头,并立即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蜂鸟疯狂挣扎、大声怒骂,用词极为刺耳,近距离被喷得满脸唾沫的钢鬓却舒了口气。
很快绳子便来了,雪貂道,“你用力摁好,可千万别松手,若是让她弹起来,非得第一时间杀了我不可!”
钢鬓答应一声便加大力气将几乎咬碎银牙的蜂鸟摁得动弹不得,但猛然间,他突然感到一股冒着寒气的心悸,好歹是踩着剑刃走到这一步的人,瞬息间他便本能地侧身急退,只留下一道被利刃带出的漫长血线。
紧追着血线而去的,是蜂鸟惊诧的目光,是杀气奔涌的雪貂。
利刃再次飞掠,直取裸露在混搭甲之外的咽喉,钢鬓脚下踉跄,忙抬手去挡,嘶一声响,护腕被划开了细纹,从中溅出的点点血花粘上了雪貂的双颊,红了点点雀斑。
其实最出其不意的第一击未能奏效,就已经注定了随后的攻击也不可能取得到什么太大的成果,双方实力的差距如此之大,在恍然大悟的蜂鸟加入战斗之前,挨了几下的钢鬓已经晃过雪貂夺门而逃。
追肯定是肯定追不上的,钢鬓此前之所以能让她们追上,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带走蜂鸟而已,对此两个被带着跑了半天的女佣兵都心下了然,所以索性也就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想法。
雪貂气得跳脚,她好歹是偷袭打伤鸢尾花骑士的人,此时却在有心算无备的情况都能让目标跑掉,若是让红蛛知道,非得生生笑死不可!
“啊啊啊啊!!……”
捂着新伤旧患的蜂鸟上前想要说点什么,却啪地就挨了一巴掌,被打得呆若木鸡。
“你个傻哔疯鸟,啪地一巴掌扇过来,痛死本姑娘了知道不?!”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那家伙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你这家伙的脑子确实不甚清醒!一天到晚就知道冲冲冲!”
又骂得几句后,雪貂一把将捂着苍白俏脸、神色间尽是委屈的同伴揽入怀中,又陡然换了个温柔的语气轻叹道,“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没事了昂,以后你便彻彻底底地与过去割裂,做全新的蜂鸟,再也不会被扔在一边没人管了。”
被戳到内心柔软的蜂鸟瞬时泪如雨下,又哭又笑,“嗯……”
“好了好了,现在可还不是放松的时嘶,你个傻哔,眼泪流我伤口里了!!”
“对不起……”
“,别哭别哭。”
两人缓了一会,然后就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在找来两套干净的衣服换上,接着也没敢久留便匆匆离去。
没走得多远,她们竟然在家家皆门户紧闭的街面上遇到了一个垂头丧气、看走路姿势与背影都很是眼熟的人,两人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打了个暗语,对方愕然转身,面面相对之下,愕然蔓延。
“……”
“泥鳅?!”
“雪貂、蜂鸟?!”
“你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问你们呢?跑出来玩?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两姑娘对视了一眼,虽然没彻底放下心中的戒备,却解除了大部分的怀疑,她们扯着惊奇不小的泥鳅改变了行进方向。
“,去哪?这不是回去的方向啊?”
“跟我们来,边走边说。”
……
夜晚,缓过劲来的钢鬓在穿行异常萧瑟的威尔斯大街时,也遇上了一伙垂头丧气、很是眼熟的人,他偷摸观察了一阵,发现对方竟然是埃尔文明珠的同伴们!
这些家伙穿着平民的衣服聚在火焰玫瑰的门口做什么?
准备进去发泄一下内心的挫败?
……
到手的功劳硬生生被搅和成过错,两名同伴出走,高年级学生们确实挺挫败的,不过他们早已经发泄过了,发泄完后,该干嘛还得干嘛,万事开头难,就这么放弃实在是没道理。
而且经此一事,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三天酒馆事件的围观者众多,仅大半天的时间,埃尔文明珠今天的临场表现便已经人尽皆知。
愚昧无知的人多,眼睛明亮的人却也不少,他们少了欧文和鲁本,却多了好些个新同伴,新同伴的来历五花八门,年龄跨度极大,不止有同为斯凡提学院的学生,低年级的,有现役的城卫军,甚至还有刀头舔血几十年的老佣兵。
埃尔文明珠队伍的人数足足翻了一倍,等塔姆和已经平安无事的莉亚再忙活上几天,被筛选出来的人还会更多。
如今搅乱内城的暴徒强悍得令人咋舌,内部纷乱四起,外部异族压城,局势已然如此严峻,他们如那些在公爵堡耗了一整天、此刻也不知道回家没有的高层人物一样,迫切地需要来自各种渠道的消息,以制定相对应的作战方案。
而买消息……自然是绕不过酒馆女郎的。
围成一圈的众人已经在这站了不少的时间,除去仍旧郁郁寡欢的费尔南多以外,其余人一个个皆脸色赤红,矜持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特别是对于一群品学兼优、正处于少年与青年边界线的家伙来说。
埃米、芮巴另有行动,费尔南多从头至尾一句话都不说,时不时窃笑出声的安德丽娜事不关己,向来第五多话的富勒左右一瞅,不耐道,“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平时聊姑娘不是聊得挺欢快的吗,怎么现在就怂了?要我说咱们就别装了行不行,还真把自己都当圣人了还是怎地,赶紧的,愿意进去的出列!”
众人纷纷后退了一小步,包括富勒本人在内。
这下子因为走神而留在原地的费尔南多便被凸显了出来,周遭的气氛如此诡异,他环视一周,脸色骤变,冷声质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
“以这种方式讥讽一个失恋的可怜人令你们很开心、很兴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