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刚忙活开,埃米就不敢置信地吼道,“都在干什么,还不快!!”
“你别多事!”
焦躁莫名的马奎斯看也不看便怒喝一声,然后继续指挥着各支队伍的行动,让普通的士兵们在护卫队外围形成第二道防线,同时封堵三天酒馆的大门,喊得声嘶力竭。
若是以前,埃米会低眉顺目不再言语,但现在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顶着身侧马奎斯震耳欲聋的嘶喊继续大声插话,“我们应该避开人潮,那么多人,士兵们怎么可能分得清哪些是暴徒哪些是无辜的平民?!”
“胆敢冲击阵列者皆为暴徒,就地斩杀!”
“你!!那今天所有的好事就都会变成坏事!”
马奎斯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四周大声下令,但士兵们早已跑乱,有的停得慢有的刹得快,相互之间的间距不可避免地被拉大,整体自然变得更加零散,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整队成排,只一转眼就被十几倍之的平民浪潮淹没,成了一小簇一小簇的白色浪花。
浪花很快便开始泛红,最靠近人群边缘的士兵开始惨叫摔倒,可人潮奔涌人头耸动,喊声震天喧嚣拂面,谁都不能将混在人群里边暗中捣鬼的暴徒区分出来,为求自保,士兵们盾剑相迎,然后不知怎地,一柄柄的步兵长剑竟然都陆陆续续地染上了血光。
一切皆在瞬息之间,只一转眼,人潮便已经撞上了护卫队与高年级学生们组成的圆阵,马奎斯仍不肯撤离,既然普通士兵已经开了头,护卫队的人也是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可尽管如此,圆阵却还是被推得如怒浪中的一叶扁舟般浮浮沉沉、摇摇欲坠,埃米早已喊哑的声音刹那间就淹没于各种惨叫之中。
形势变化得太突然太剧烈了。
今日过后,城卫军再次屠杀“平民”的举动将会人尽皆知。
平民们被迫从圆阵两侧绕过,外围那些运气好的开始四散奔逃,中部的却被迫和想要封堵酒馆大门的士兵撞在了一起,有好些个甚至还被挤入了依旧杀声四起的酒馆大厅内部,奔涌的人潮不平复,这样的倒霉蛋只会更多。
圆阵分崩离析即在当下,突然一面四步宽、两人高的土墙在圆阵之前拔地而起,瞬时就将好几个惊恐莫名的平民以及某个站位过前的护卫顶上了半空,那些跑得飞快的人顿时都哦哦啊啊地撞上了墙壁,砰砰砰的闷响连绵不绝。
闷响未止,土墙后突然传来一声猖狂大笑,“傻哔吧这是,欢咳,那几个谁,都过来!”
“草,最后强调一次,再装颠我就翻脸了!”
另一个人怒声咆哮,前者则依旧哈哈大笑,笑声离土墙越来越近,圆阵中的众人纷纷色变,却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墙体上方便突然传来一声特别沉闷的撞击声,应该说是一连串的撞击声,只不过它们几乎重叠在一起难辨你我。
撞击声过后,土墙与街道青砖结合得还算紧密的根部骤现裂缝,裂缝随着墙体倾斜角度的变大而变大,护卫队和高年级学生们慌忙扯着埃尔文兄妹撤离原地,可土墙倒得飞快,站得靠前的芮芭、安德丽娜等人以及好些名护卫根本就躲闪不及。
眼看那厚实无比的土墙就要当头砸下,芮芭等人双手护住脑袋打算硬抗,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蹲下!”
芮芭几人照做,那几名护卫却没敢如此,然后但凡是比塔姆高的,瞬时都被砸得双手反折、惊声嚎叫。
双手高举的塔姆傲立墙下纹丝不动,那模样也不像是耗费了多少体力的样子,不过若是细细看去,能看到他的身上似有一层淡淡的白色荧光,淡得仿若错觉,却不可忽视。
这一部分高年级学生、护卫刚从土墙的覆盖范围下跑出,站在墙头上的五名白布蒙面、手持深色长剑的男女就一跃而下,顺势便将跑得慢的几名断手护卫砍成两半,有一名护卫速度已经提起来了,上半身立即摔落一边,下半身还跑出去几步才摔倒。
一击见效的蒙面暴徒们毫不停顿,其中一个中分发男人和一个盘着丸子头的女人开始低头四顾,不知是在搜寻着什么,另外三人则立即发足狂奔,沿途见人就砍,这些人的方向,赫然是被圆阵护卫着往人潮边缘挤去的埃尔文兄妹。
蒙面暴徒所过之处一片残肢断臂,宛若修罗地狱,无论是狂奔的平民亦或者盾剑相迎的士兵,统统都噗哧一声剑断盾裂、应声而亡,与此同时,另有好几名同样打扮的白布蒙面人从尖叫四起的人潮中窜入了三天酒馆,剑之所向同样无一合之敌!
第一个例外直到蒙面人咬上圆阵时才出现,手持哈钢剑的安德丽娜和对方[当当当]过了两招即被一肩撞开,然后富勒一起上才算是拦住一名蒙面暴徒,另两名蒙面暴徒也纷纷被缠上,护卫队和高年级学生人数虽多,但身处人潮中大多数人都要负责维持圆阵的完整,于是双方一时之间竟打了个势均力敌!
人们跑得欢快,打得火热,谁也没空顾及那两名低头搜寻的蒙面暴徒,这两人走了几步以后,女人指着一具扑倒在血泊里的士兵尸体喊道,“在这里!”
指尖所向,赫然便是那第一个死掉的护卫的尸体。
丸子头女人说着立即就去把尸体掀了过来,尸体面容扭曲,胸口被黑影击中的部位更加扭曲,那拳头大的一处地方呈凹陷的旋涡状,银甲、衣物以及血肉螺旋纠结在一起,旋涡的中心是个仍然汩汩涌血的圆形小孔。
“每次见到这种伤口我都想吐。”
“你不要把它想象成菊花就好了嘛。”
“龌龊。”
飞窜而来的中分发男人哼笑着掏出两个棉团塞进耳朵里,然后一掌摁在旋涡上,不再言语,女人则起身站立其侧,对所有经过的人皆虎视眈眈,有人正面冲来,她抬手一剑就给砍成两半,血染冬衣。
三两息过后,中分发男人摁于尸体的手掌竟然开始扩散出各种奇异的符号,它们泛着深紫近黑的暗淡光芒,仿佛被无形的水流从尸体上冲刷而下,然后四散着漂流到被鲜血染红的青砖地面上,慢慢地排列成了一个直径比土墙宽度还要长的圆形符阵。
等所有的符号都不再移动时,它们散发出的深紫近黑的光芒猛然变暗淡为明亮,至此,附近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
可平民们顾着逃命,普通的士兵要防备藏在平民浪潮中的杀手,护卫队和高年级学生要保护埃尔文兄妹,他们万分惊异,却不敢太过于分神,否则一不留神之下就会被这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强悍人物给一剑毙命。
盛光之下,符阵范围内的青砖地面迅速淡化消失,余下的只是一片圆形的黑暗,黑得深邃,宛若无底黑洞,可两名蒙面男女依旧一蹲一站地静立原地,和那一圈的奇异符号一样,仿佛悬浮于夜空之上一般。
男人掌下的旋涡开始旋转,他终于是站立起身,同身侧的女人一道冲向了越发喧嚣的酒馆大厅。
旋涡的加速度很大,而且轮廓也在变大,很快尸体便开始了抖动,开始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拽着胸口拎起来似的悬浮半空,以及开始……
收缩。
有奔逃中的平民停在符阵边缘,完全看楞原地。
“这是……什么?”
“那个旋涡……好像在吞噬它……”
尸体尚未完全消失,异变又接连出现,旋涡上方竟凭空出现了两撇间距不大的白光,它们尖锐狭长,乍一眼看去,这竟是一双眼睛?!
“魔鬼,这是魔鬼!!”
“快跑!!”
呆愣原地的平民惊叫着重新逃窜,却没人敢迈入圆阵范围内的那片黑暗中,他们不敢,一时失去指挥各自为战的普通士兵们虽然没那么多的顾忌,却一样不敢靠近符阵中间的旋涡与眼睛,去过东外城城墙的人都知道,召唤术的符阵只是一种无害幻象,但从中现世的怪物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怕杀手。
眼睛逐渐明显,几乎将整具尸体吞噬殆尽的旋涡却变得有些模糊,只因一个渐渐显形、轮廓巨大的淡蓝色透明物体将其包括其中,几息后,尸体彻底消失,旋涡呈现了其原本黝黑深邃的样貌,黑色扩散成深蓝,并迅速填充、侵占了这个透明物体的所有内部空间。
于是透明物的内部变得浑浊,它也因此而变得有型有质起来,如此的轮廓能让人一眼既联想到一个无下半身的驼背胖状大汉。
它漂浮于翻滚着的如墨黑影之上,胸肋之下的部位急促趋向于尖细直至没入黑影,一双巨臂粗短,两只渐渐显形、几乎遮盖住整截小臂的巨大护腕花纹密布、金光刺目……
这分明是个两人高的蓝色人形胖怪物!
堪堪成形的它摊开一双巨臂做了个仰天咆哮的动作,虽然就比例来说那个脑袋实在是小得可爱,但如果它有嘴的话,咆哮声应该会震天动地。
或许它真的是在咆哮,因为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地上的符阵一明一灭间便消散不见,原本淡化消失的地面也随之重新显形。
召唤术已然彻底完成。
符阵消失以后,怪物霍地便将那个与硕大身躯不成比例的小脑袋转向了护卫队与高年级学生的方向,发着光的白眼微眯,仿佛在锁定着远处的什么目标。
被人团团保护在圆阵中的埃尔文兄妹以及注视到这一幕的人皆被瞪得心头直跳,只这么一愣神间,三名异常强悍的蒙面暴徒便已经抽身朝三天酒馆的大门窜去。
而那个让人无法侧目的蓝胖怪物,竟被黑影托着一浮一沉地快速飘了过来,似慢实快的速度其实并不比疯跑的平民慢上多少,途中一些躲闪不及的平民会被其貌似十分坚硬的庞大躯体撞倒,但它也不管,可若是沿途上有穿着银甲的士兵出现……
砰!!!
蓝胖怪物粗短的巨臂一挥,某名不知死活的城卫军士兵叫都没得叫一声就被锤得离地倒飞而来,沿途撞翻了好几个平民不说,首当其冲的费尔南多拿盾牌去挡,立即便被溅了一脸血,可怕的是,他还不得不退了一大步才稳住身形。
不用说,被当成人肉暗器的士兵肯定是还没落地就已经死了。
“力气竟然比我还大!”
“胳膊比你腰还粗,能不大?”
“力气大有什么用,芮芭,它绝对很想试试哈钢剑和火球术的滋味!”接茬的安德丽娜话都没说完就拎着哈钢剑离阵,只在原地留下一面乒铃乓啷响的盾牌。
“好嘞!”
两姑娘一个爱撩头发和撩拨人,一个受不得任何撩拨,而且还都被搞得一身伤、满肚子气,简直一拍即合,埃米根本就来不及开口阻止,现在己方该做的不是去挑战那明显只是一个召唤生物的东西。
不过似乎阻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平民们逃得飞快,三天酒馆门前的街道已经重新变得开阔,遍地皆是残肢与断臂、内脏与血污,但其实如果将这些碎块拼凑起来,遇难者应该还算不上太多。
至少此时此刻还不如三天酒馆里边多。
七零八落的士兵们奔行其上,小部分跟着平民跑没了影,大概已经被打蒙了圈,大多数则或是跑来这边,或是跑向三天酒馆,他们有的跑着跑着就会被血污滑倒,摔得四仰八叉一身是血,和那些原本就躺在地上呜呼哀哉的人混作一谈,乱象丛生。
压力骤减的马奎斯立即让构成圆阵的众人立即停下,然后开始大声地给周遭的士兵们下达新的指令,让他们和芮巴两人一起阻拦蓝胖怪物、进入三天酒馆稳定形势、去调集更多的人手等,显得锲而不舍。
但一旁的埃米却叹道,“来不及了。”